德軍營長安德裏上尉以“叛逃罪”被指控,軍事法庭判決:撤銷軍階,羈絆一年。
安德裏奢望回到後方服刑,不論在集中營燒磚,還是到礦山背石頭,就是發配到大西洋沿岸修工事,也比呆在血雨腥風的東線好。事實很快證明這是想入非非:兩名軍法官等候在法庭外,一名少校迎上來似笑非笑地說:
“歡迎來到第四坦克集團軍服刑。”並出具了赫普納將軍的相關命令。
原來,以大膽和別出心裁聞名的第四坦克集團軍司令赫普納將軍,從蘇聯“懲罰營”受到啟發,把東線德軍犯罪人員“廢物利用”,讓其深入敵後作戰,美其名曰“特種突擊隊”。指揮他們的竟然是俄國人,讓高傲的德國人感到窩火。
犯人沒有權利挑選服刑地點。安德裏習慣性地雙手並攏伸向軍法官,少校調侃道:“我忘記帶手銬了,你呢?”
他的同伴聳聳肩膀,雙手一攤。
他被帶到早準備好的一輛帶蓬布的卡車旁,從後麵爬進車廂,一股混雜著煙草味的體臭撲鼻而來。裏麵已擠滿了大半邊車廂的人,身上緊緊裹著各式各樣的大衣,押送士兵扔給他一件有兩處破洞的俄軍棉大衣後,汽車艱難地發動,搖搖晃晃地開動了。
借助昏暗的光線,安德裏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把棉大衣鋪在身下,卡車劇烈顛簸了一下,把他甩到旁邊一個人的懷裏,還末及道歉,卻聽到對方肉麻的聲音:
“輕點寶貝。喲,你的頭整個鑽進我的褲襠裏麵了,我受不了了。”
車廂裏發出一陣懶散的笑。笑聲中他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起初他懷疑自己的耳朵,直到那人把臉湊過來,他一陣欣喜:
“米沙,是你嗎?你怎麼會在這裏?”
此後路途中的大部分時間安德裏與米沙呆在一起,因為他看不起車上的同胞:除一名失手打破連長頭的下士、酒後調戲女空軍輔助人員的下等兵、倒車時隻顧看前麵的烏克蘭美女,結果紮死軍需官的卡車司機外,其餘幾個有倒賣軍火的,有盜竊軍用品的,有怯戰自殘的,有強奸犯,還有那位愛衝動的少尉竟然是雞奸犯,就是安德裏剛才投懷送抱的那位仁兄。統統是安德裏不屑一顧的作奸犯科、雞鳴狗盜之輩。
他覺得把他與這些人放在一起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我被叛刑一年。你呢?米沙?你怎麼在這兒?”
米沙告訴他,他與一些俄國投誠人員被送到布良斯克一座教育營,那些教官不知道從那裏挖掘出那些駭人聽聞的材料,好多連他這個前格魯烏都無法想象。比如烏克蘭大饑荒,又比如肅反,殺了那麼多人。他也是第一次聽說有支“俄羅斯人民解放軍”,這個組織的頭目叫卡明斯基,給他們講過課,還吹牛說救過德國元首。
“認命吧。可是我覺得你有機會……逃跑。”安德裏試探道。
米沙眼光暗淡無光:“沒有回頭路了。他們讓我們槍殺抓到的蘇聯遊擊隊員,並被拍照散發。按照法律,被俘蘇軍的家屬要被流放。而我們是罪惡的叛徒。”
米沙告訴他,德軍正在網羅會俄語或德語的軍人,車上有好幾個俄軍俘虜都會德語,他們自稱是俄國誌願人員。米沙說著歎氣道,如果麗達沒有被眾多德軍朋友幫忙,也被押解到教育營的話,說不定也會在這輛車上。
米沙的眼睛裏象流星一樣劃過一絲光芒。
卡車到了羅斯拉夫爾!安德裏感慨萬千。幾個月前,他隨古德裏安將軍攻占這裏。那天,愛好攝影的他帶著副官,策馬馳騁到東麵的綠茵小山坡。正值夕陽西下的時候,如血殘陽,給遠處的小城染上了一層深玫瑰色彩。正當他擺弄萊茵相機時,旁邊山溝裏傳來一陣沉悶的機槍聲。他與副官拔出手槍,警覺地跑下去,透過一片灌木林,映入眼簾的是血淋淋的場麵:幾百個一絲不掛的男女平民,橫七豎八躺在自己事先挖好的溝裏,幾個黨衛軍士兵拿著手槍不時地對著尚沒斷氣可憐蟲補上一槍。安德裏大腦裏一片空白,以致對一名黨衛軍小隊長的大喊大叫、破口大罵充耳不聞,直到對方用沾滿鮮血的手一把奪過相機,氣急敗壞地扔進萬人坑他才反應過來。
“我警告你了,不準拍照,那怕你是上尉。”小隊長蠻橫地厲聲說。安德裏看到成堆的屍體和扔進屍堆裏的相機,血液一下子湧上頭,揮拳向哪醜惡的麵孔砸了下去。
那些黨衛軍劊子手們把槍齊刷刷地對著他,忠實的副官一邊用手槍對峙著,一邊拉他慢慢後退,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禍不單行。兩人剛到馬跟前,幾個蘇聯遊擊隊員擠眉弄眼地圍攏過來,副官當場被打死了,那把冒煙的手槍對準他時,氣昏了頭的安德裏失態地大聲喊叫道:“我是德國共產黨員,我恨屠殺,我恨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