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你倆真不要臉(中下)(2 / 2)

“遺言?”聽他這麼一說,鮑斯特渾身打了個激靈,向冉妮亞追趕。

細高個向修理工雙手一攤,然後示意他一起追趕自己的隊伍。修理工看了他一眼,跟隨鮑斯特而去。

“我不懂你們念得什麼經,黨衛軍要與俄國女人同生共死,難道發瘋了?”細高個一臉茫然。

鮑斯特瘋子一樣追趕,追出好遠也不見冉妮亞的身影,聽到戰馬的嘶叫,遠遠看到一隊蘇軍騎兵向這裏奔馳。他環視四周,發現右邊不遠處堆積著水泥管子,飛奔到那裏,在頭紮進管子的那一刻,看到一個粗大的管子裏有個人影,對方也發現有人,正往這邊偷看,四目相視,激動地呼喚對方。

冉妮亞像四腳蛇一樣,從管子裏爬出來,“咣鐺”一聲,一隻擰開了蓋子的手榴彈掉到了地上。正打算撲過來,眼光被吸引到了別處,平伸的雙手陡然變成劇烈揮動。鮑斯特也隨之轉過臉,看見修理工遲滯了片刻,轉身向這邊跑來。

冉妮亞引領他們鑽進她的小客廳兼臥室——水泥管子裏,入口處她已經放置了些碎磚爛瓦,修理工倒爬進管子,飛快地添磚加瓦,堵塞管口隱匿起來。

整整一個連的騎兵呼嘯而過,後麵是雜亂的腳步聲,一輛摩托車拐到他們藏身處,從跨鬥裏跳下來一個步兵大尉,整了整大衣,快步奔向管子,解開褲帶,對著管口堆砌的磚瓦,一臉舒適地澆注著熱氣騰騰的小便。

零星的尿液濺到修理工的頭和臉上,一股熱流從頭上流到下巴上,在修理工張嘴時流進嘴裏。更多熱烘烘的液體從碎磚下流進來,從修理工的眼前流過,片刻間胸前浸泡在尿水中。

戰鬥已經打響。不遠處有人呼喊:“莫斯卡廖夫大尉,營長叫你帶三連從左邊插過去。”

“真要命,誰把手榴彈丟在這兒了?”

冉妮亞一聲驚叫,隨即用牙齒咬住袖子,驚叫變成了嗚咽。

一個士兵聞聲趕來,揀起手榴彈:“是RGD-33木柄手榴彈,可能休息時掉落的。”

大尉穿好褲子,接過手榴彈揮臂投向不遠處泥炭燃燒的地方,一聲沉悶的響聲後,火花四濺,騰起一股煙霧。

一場虛驚過後,躲藏在管子裏的三人渾身濕漉漉,尤以修理工為甚,不僅汗流浹背,胸前還浸泡在騷尿中。冉妮亞不停地抽咽,鮑斯特以為她為手榴彈感到後怕。他那裏知道冉妮亞心裏翻卷著驚濤駭浪。

莫斯卡廖夫,多麼熟悉的名字?多麼熟悉的聲音?她眼前浮現著他的容貌: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臉,一頭茂密的棕色頭發卷曲著,一雙劍眉下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布滿了多情,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時常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

她想起在裏加海濱,夕陽西下的時候,天空燃燒著橘紅色的晚霞。大海,也被這霞光染成了紅色。每當一排波濤湧起的時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紅又亮,剛剛消逝,後麵的一排又閃爍著湧了過來。

晚霞消失的時候,裏加城的燈火陸續亮了起來,港口燈塔的光從半空中倒映在烏藍的海麵上,像一串流動著的珍珠。

夜幕降臨的時候,中秋皎潔的月亮慢慢升高。遠的天空中出現了長庚星,它又大又亮,活像一盞掛在高空的明燈。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倆緊緊相擁,合二為一。明月作證,濤聲為盟,兩人發誓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

冉妮亞春情湧動,差一點就要衝出棲身之地,撲向她的初戀、令她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莫斯卡廖夫的寬闊懷抱。一陣急促的機槍聲衝進她發熱的頭腦。這熟悉的槍聲,又把她拉到裏加阿爾伯特街道:在令人心悸的、撕扯油布般的、混雜著清脆的彈殼落地聲的機槍聲中,她的父親倒在血泊中。他並沒有反抗占領軍,也沒有違犯宵禁令,唯一的理由是他是教授——具有資產階級世界觀的教授。

冉妮亞安靜了下來,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像冬妮亞,莫斯卡廖夫無疑就是保爾,保爾?柯察金。他倆就是彼此相伴,互相吸引卻永遠平行的鐵軌。而身邊這個其貌不揚的鮑斯特,對她疼愛有加,憐香惜玉,為了她甘願鑽進這個洞穴裏。

她的身後傳來嘈雜聲,她盡力把頭扭向後麵,遠遠見到一幫蘇軍戰士押著幾個灰頭土臉,麵目垢黑,沾體塗足,衣冠了鳥的德軍,其中就有不久前玉樹臨風的細高個。德軍穿越戰線的嚐試以悲劇收場,也許在他威風凜凜地攔截炮兵時就埋下了失敗的種子。他們的命運是悲慘的——即使日內瓦公約也不保護穿著敵軍服裝的破壞分子。

蘇軍指揮官嘲笑道:“又是下三濫的伎倆:幾個假冒偽劣蘇軍押送著貨真價實的德軍穿越防線交換俘虜,能不能換點別的把戲?你們德國人腦袋生鏽了呀?”

冉妮亞收回酸痛的脖子。說話者正是她的初戀。她隻求上帝保佑他,也保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