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黑夜裏,司空誠走了出來。他站在別月樓主的身後,身體筆直,仿似一根石柱。
別月樓主沒有話。
“少林、武當等各大門派已經往這裏趕來。”
別月樓主微微抬眼望了望遠處。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遠處幽深的黑夜之中移動的火光。他看到一共有三條隊伍向這裏洶湧而來。
他看到的隻是一個方向。他所看不到的那些方向,他知道一定也有人向這裏湧來。
就像昔日別月樓的遭遇一樣,它就像一塊香味可口的肉,被一群饑餓的虎狼垂涎、被瓜分,被吞噬……
但他閉上了眼睛。仿佛這即將發生的一切於他來根本不足一提。
司空誠皺緊眉頭看著他。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
別月樓主終於道:“他到了哪裏了?”
司空誠道:“五十層。”
“他比我想象的慢了許多。”
“他已無法到達這裏。”
“他已太累。”
“他已不是段允劍。”
別月樓主抬起頭來,他沒有轉過頭,卻仿佛在看著司空誠,道:“那個孩子呢?”
司空誠道:“下落不明。”
“殺一個人也許不難。讓一個人痛不欲生卻更有趣。”
“是。”
“慕容雲霞呢?”
“下落不明。”
“影梅庵呢?”
“已成了火海。”
“那裏還有誰?”
“據我所知,有一位尼姑,算是他的親人。”
“親人?”
“她的屍體已掛在樓梯口。”
……
慧妙師太的屍體果真就掛樓梯口。
段允劍已疲憊不堪,他的四肢麻痹,他身上的鮮血把衣衫染成了紅色。前麵的五十九層樓,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雖然這些人都隻是受重傷,但他們的血卻依舊赫然,仿佛一具具死屍躺在他麵前。
曾經死在他劍下的人究竟有多少?即使那些人多少都有該死的理由,即使那些人是他複仇路上不得不清除的障礙,但他這一路走來,已完全是一個真正的魔鬼。
有時候他會夢到自己走在黃泉之路,屍骨鋪滿大地,鮮血彙成一條大河流動。
他可曾為這些死去的人悲傷過?
但他現在是悲贍。
慧妙師太曾是他兒時感到最溫柔的人她也曾經拉著他的手,像一個母親拉著一個孩子,像一個疼愛兒子的母親拉著一個聽話的孩子的手。
現在,這個人已變成一具屍體,冷冰冰地懸掛在他麵前。
她的眼睛是閉著的。這令他無法理解。莫非她是沉睡時被殺死的?莫非他心安理得地讓自己死去?
他無從知道答案。不,他也許可以知道,待他到達頂樓的時候,他一定要親口責問他。
然,他真的有勇氣責問他麼?
他顫抖著的右手慢慢抬起——緊貼的兩指一劃,內力化作一道劍氣,將繩子切斷。他的身影一閃,將慧妙師太的屍體接住。
冰冷的屍體。
顫抖的身體。
段允劍將慧妙師太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脫下自己的長衫蓋住她的屍體。這件衣衫已太髒了,但這是唯一能蓋住她屍體的東西。
他的身體幾乎裸露在外。他身後那一道道的刀疤赫然顯眼,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