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作者:王俏梅(回族)
女作家三毛在台灣逛舊書市場,在二樓的古董店裏,遇到了一條桃紅色的古裙。當她把裙子拿在手裏,便覺得“時光倒流到那個古老的社會”,倒流到《紅樓夢》大觀園裏了,並且“看見林妹妹黛玉穿著這條裙子,正在臨風涕泣”,便買了回來。穿著這條裙子在歐洲的大街上,每當有人問她,她便不說是買的,而說是中國一位姓林的小姐送的。
三毛是有靈性的人,在這之後她居然又遇到了一條寶釵送給襲人的裙子。“這一回,林妹妹已經死了,寶玉出家去,薛寶釵這位做人周全的好婦人,把她一條裙子陪給了襲人,叫她千萬不必為寶玉守什麼,出嫁去吧。當襲人終於嫁給了蔣玉涵之後,有一回曬衣服,發現這條舊裙子,發了一回呆,又給默默地收放到衣箱裏去。許多年過去了,這條裙子被流到民間去,又等了很多年,落到我的家裏來”。
這都是三毛在散文集《我的寶貝》中“林妹妹的裙子”一篇的描述。穿著這樣兩條裙子的她頓覺“那個夏天過得特別新鮮”了。
我總覺得,我也算是眼光獨到的人,哪怕是遇不到西施、貂蟬的裙子,怎麼也會遇到條婉容、美齡的裙子吧?可惜想法總是太浪漫,生活總是太真實,事到如今,每當我整理衣櫃的時候,翻出的裙子倒是不少,隻是條條都是我自己的裙子。許多年過去了,我終究沒有覺得哪個夏天特別的新鮮。
終於在我四十歲的那個夏天,我與一條浪漫的裙子相遇了。那是個星期天,從不幹涉我著裝的先生突然情緒高漲,要買一條裙子送給我。於是來到商店,我試穿了幾條他都搖頭,終於他在一條裙子前停下腳步,眼睛亮了。這條裙子是真絲麵料,柔軟飄逸,淺灰的底色,上麵有銀色和金色的小圓點兒,樣式中規中矩,有一點點袒胸,有一點點袖子,胸前豎著一排小扣子,腰間一條兩寸寬的帶子,穿上以後給人安靜而雅致的感覺,的確是條好裙子。我心想,這條裙子從上個世紀到下個世紀都可以穿。也許這就是真美,它的力量足以經受時間的考驗,它的光彩不因時尚的變幻而黯淡。
於是我問他,這條裙子是最符合你的審美的嗎?他說,不僅僅是審美的問題,而是情懷的問題。這條裙子在他的眼中是一幅風景畫:午後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橡樹枝葉,一縷縷灑在草地上,這條裙子穿在一個年輕的夫人身上,那夫人坐在草地上,神情專注地讀著一本詩集,她身旁,丟著一頂寬簷的草帽。
我最終還是沒買這條裙子,原因就是他講到了情懷。我說,這條裙子符合你的情懷,卻不符合我的腰圍。雖然這條裙子我穿得上,但是我感覺,我的腰身與他想象的油畫中那女人優雅的腰肢相去甚遠。坦率地說我喜歡這條裙子,但是我每天料理的生活與午後陽光下的閑適還有一段距離,即使穿上這條裙子,我的這個夏天也不會就特別新鮮,就讓這條沐浴著午後金色陽光的裙子,在他的情懷裏,在他想象的油畫裏,在那株蔥鬱的橡樹下,永恒地優雅地飄逸吧。
布衣荊釵更符合我,以及很多像我一樣的女人。我找得到那條裙子,但是我找不到與那種情懷,那種畫麵相吻合的環境,那麼我就寧可放棄它,否則,就是慢待了它。生活是一生一世的事,日子要一天一月地過,簡單也許好一些,我怕讓一件簡單的事,承載了太多的故事,邁出的腳步會沉重。但是,情懷不能丟,可以放在心裏,那條裙子,已經與我有緣了。
淺黛雙彎說畫眉
常有人爭論,女人是“素麵朝天”好,還是“淡妝濃抹”好。清朝文人李漁寫了本《閑情偶寄》,書分八部,其中一部為“聲容部”,講的是女人什麼樣是美,如何能更美。李漁認為:天然的美是美,修飾的美也是美。他說:女人,生得仙姿國色,肯定是不用“修容”,否則,就要進行“修飾”。想想,天然生得“國色”、擁有“仙姿”的能有幾人?所以我理解他的觀點是:所有的女人最好都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