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壽者死了(五)(1 / 1)

我看了一眼祖姥姥,我這還是第一次看見祖姥姥,聽表妹說起祖姥姥時語氣很尊敬,看來什麼東西年月一久遠就會受到尊敬。祖姥姥是一個幹瘦的小老太婆,身材估計隻到我肩膀,緊閉著眼睛,滿臉皺紋,嘴巴癟癟的,大概完全沒有牙齒了,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

大姨對門板上的祖姥姥喊道:“奶奶!親奶奶!您的孩子來看您了!您坐起來看看他,摸摸他頭吧!”

我嚇得跳了起來,差點逃出屋子,剛想問問祖姥姥不是已經死了嘛?怎麼要摸我頭呢?隻見剛才還好好的大姨忽然嚎啕大哭,我明白了,這是鄉下人的風俗,我還真以為祖姥姥要坐起來摸摸我呢。

我過來扶著大姨說:“大姨!您別傷心了,人死不能複活,您自己多保重啊!”

大姨抹著淚,我不知道她是真哭還是假哭,我心想鄉下人這點不好,傷心才哭,不傷心也哭,太做作了,祖姥姥要是知道這樣也不會喜歡她們的做法,不過她們大概全這樣吧,祖姥姥應該也這樣哭過她的奶奶。

我給祖姥姥鞠了幾個躬,然後就和大姨回到前麵去和大夥一起喝酒吃肉了,這些吊喪的人一個一個又吃又喝,就象過年一樣,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悲傷。一直鬧騰到半夜還有許多人沒走,有一桌子的人在打麻將,還有一桌子人在瞎聊。

我也不大能聽明白他們在聊什麼,似乎是一個叫程折元的人也來吊過喪了,這就算開過口了,祖姥姥人死了事情就算過去了之類的。

我後來說村裏人的談話知道,祖姥姥在村子裏有極高的聲望,這倒不是祖姥姥對村裏有什麼特別的貢獻,主要是她老人家壽命長,已經一百多歲了,人活得長了也就特殊了,所以就受到尊重了,連村長也來給祖姥姥吊喪,村長還帶著一群村幹部象孝子似的跪在地上給祖姥姥磕了三個響頭。

他們這樣瞎折騰到半夜,好象把我忘了似的,我不知道今晚睡到哪裏,鄉下山裏半夜還是挺冷的,我有點後悔沒帶幾件衣服,我想睡,可不知道去哪睡覺。

大姨看出了我的心思了,就過來把我領到樓上一個房間,跟我說:“這吾娟和祖姥姥的房間。”

大姨大概看出來祖姥姥的房間讓我不太喜歡,她說:“祖姥姥的床早抬出去了,沒房間了,有啥關係啊!我們都在隔壁。”

我看見房間一邊是空的,那地方原來應該就是放祖姥姥的床的,我看房間很幹淨就說:“嗯!好的。吾娟怎麼住在這裏?”

吾娟是四姨家的,三姨四姨都是送給了本村的,吾娟是四姨的最小的孩子,住到這兒是因為她家房子小,她和祖姥姥關係不錯,所以也是來照料祖姥姥的,不過她上大學了,所以也隻是偶爾來照料照料。

我關了一扇窗子,我坐在床上給王風發短信。

我問他:收購到什麼好東西了沒有?分點殘羹剩菜給我啊。

他很快就回信了:沒有收購到什麼,你祖姥姥有沒有值錢的給你留下的?

我立馬回信:沒有啊!

坐了一會兒感覺暖和了一些,我看一下時間已經快一點,就躺下睡了,迷迷糊糊地剛要進入夢鄉時,我感覺半扇開著的窗子外麵有人在看著我,我還是閉著眼睛,心裏有點恐懼了,窗外那人悄無聲息,我感覺窗外那個人應該不是樓下陪夜的人。

我能聽得見樓下的人在說話打牌,聲音很吵鬧,那這是不是祖姥姥的鬼魂?我有點後悔了,真不應該睡在這個房間裏,我全神貫注地聽著窗外的動靜,但是窗外那個人也一直全神貫注站立著不動,我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我感覺比剛才更冷了,象掉進入了冰窟隆裏一樣,手腳被凍得僵硬,然後越來越冷,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身上象壓了一大塊冰,脖子也不能動了,但是我心裏還是很清醒。

我倒並不怎麼害怕,隻是渾身有種怪怪的異樣感覺彌漫起來,感覺整個房間的空氣裏都是這種感覺。

我心裏想著要清醒要清醒,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清醒,漸漸我弄清楚了不但是房間裏不正常。外麵好象出事了,我雖然仍閉著眼睛,眼睛完全睜不開,但是感覺窗子上一片火光,聽見樓下的聲音越來越吵雜,腳步聲雜遝,蘆席燒著的劈啪聲,還有守夜的人敲鑼的聲音,有個小女孩在哭著喊叫她媽媽,幾條狗在村子各處瘋狂地吠叫著,人們四散奔逃,各種聲音和呼呼的風聲混在一起,火勢好象越燒越大了,窗子上也是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