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南街的菜市口裏濃煙滾滾,絡繹不絕的人群紛紛向這邊湧過來,在菜市口的地麵中央建起一座平台,平台上擺著個矮木樁子,木樁旁邊站立著一個準備行刑的劊子手。人群在城防士卒布控的隊形外麵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人牆,都伸長了脖子往平台上探頭張望。
一支人數眾多的隊伍從菜市口北側緩步向這邊移動著,打頭的兩個人敲著鑼,後麵四個人舉著“肅靜”“避讓”的大牌子,在後麵是十六人的轎夫抬著一頂碩大的官轎。應天府尹大人駕到。在隊伍的後麵便是金陵衛所的馬隊,高大的馬頭朝前,雪亮的戰刀可以照見人的臉龐。
馬隊押解著方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這些人統一披頭散發、身帶枷鎖,穿著白色的囚衣。時至秋色,寒風瑟瑟,不免讓隊伍裏的婦孺老弱戰栗惶恐。
隊伍行進到法場,官役高喊:“應天府尹駕到,閑人避讓!”應天府尹從轎子裏出來,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站著一嘴山羊胡子,眼睛微閉,滿是書呆子的樣子。
“嫌犯都帶到了嗎?”府尹問身旁的人,一個衙役回到:“大人,嫌犯三百一十五人全部帶到,另有五百餘人於大牢中處決。”府尹鬆了口氣,說:“準備行刑。”
“方大人是冤枉的!”圍觀的人群裏有人高喊起來,府尹先被嚇了一跳,繼而緩過神來,喊:“還有同黨?速速抓來!看哪個還敢鳴冤!”衙役們聞聲而去,眼看就要抓上那個鳴冤的人。
“方大人是冤枉的!”“放了方家的人!”官府的冷漠和顛倒是非激起了民怨,四處圍觀的人群爆發出如潮的叫罵聲,前往抓人的士卒一看四下裏全是叫喊的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抓誰了。
喧囂聲傳到了菜市口外麵的幾條街道,驚動了更多居民,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憤怒的叫怨聲震天動地。
“大人,這該怎辦?民怨不可違背啊!”看管囚犯的校尉眼見局勢不好,對府尹說道。
“本官還用你來教訓?”府尹罵,“人犯帶上來。”
校尉連聲往平台上跑去,揮動手臂,方府上百口子人分成兩排走上平台上,有上至八十歲的老者,也有下至五六歲的孩童,甚至連一些婦女的手裏都還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一同赴死。
“大人,那些嬰兒怎麼辦?”校尉跑過來請教府尹,府尹冷冷的說:“燕王有令,斬盡十族,一個不留!”校尉被震撼了,他雙腿發抖竟走不動道了。
此時,怒吼聲更加此起彼伏的高漲起來,漸漸演變成對燕王的咒罵。府尹手下都是金陵城的城防衛所士兵,或者就是金陵大牢的獄卒,攔住憤怒的人群還可以,如果製止和驅散這些人就顯得極為吃緊。
忽然,這時候從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士卒腳步和馬匹的鐵蹄碰撞聲,聲音越傳越近。
內務府總管的大旗出現在街道的盡頭,府尹看到長出了氣,哈哈大笑起來。身邊的師爺走上前來,捋捋胸前的胡子奇怪的說:“大人你這是?”
“師爺剛來不久,不知道這內務府嗎?”府尹問師爺,師爺說:“小人隻知內務府為宦官管轄宮中的一應事物地方,如今這內務府已有燕王內府的三保大太監接管,難道是他?”
“師爺消息靈通,在此表揚啊!正是鄭大人。燕王雖然還未登基稱帝,不過是缺一份登基詔書和宮殿修造完成,按祖製將在今年年底稱帝,明年改元。燕王這不,要滅了方孝敬全家來平息朝內反對之聲,而宮殿修造變成了三保太監鄭大人的事情啊!”府尹認真的說。
“可見這鄭大人不是等閑之輩啊!受燕王如此器重。”師爺感慨的說,“聽說這鄭大人便向燕王獻計,繞過李景隆主力直下江南之人?”府尹一聽臉色變了,忙說:“不可亂說,小心他人詬病。”師爺急忙不說話。
押解犯人的校尉將三保太監鄭和請到府尹身邊,府尹急忙行官禮,按朝廷品階規定,應天府尹為正三品官員,而內務府總管隻有從五品,可三保太監畢竟是內臣中的內臣,身份和品階不同。
府尹抬起頭看著這鄭總管,年紀約莫在三十歲出頭,眉清目秀的臉上潔白如玉,儼然如一名美男子。府尹行禮後說:“大人怎麼親臨此地,若是血光之事衝嚇了大人,下官萬死難辭其咎。”
三保太監鄭總管自從追隨燕王朱棣入了金陵城,數月以來都在忙著料理宮城的事情,皇宮建築被藏書樓大火燒掉了大半,要不是三保太監清除出一座偏殿,隻怕燕王隻能到大臣的家中居住,宮中的宮女幾乎被王世子帶來的朵顏三部的蒙古騎兵奸殺殆盡,太監和雜役幹脆的一個都沒有活下來,鄭總管上任後便從周邊民間選出民女,還將其他王府中抽調了一匹雜役充入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