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飄散著消毒水的氣味,白熾燈早早地關了,走廊裏顯得有些暗。
回廊式走廊裏采光並不好,盡頭的無色玻璃外透進一小圈柔和的光,米白色的地板讓我想起了筒子樓的客廳地板。
推開漆成奶白色的房門,吊著藥水瓶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敏銳地望了過來,裸露著的上半身幾乎被雪白的繃帶綁成粽子,看著倒是出人意料的順眼。
“你來了?”他有些驚訝,隨即放鬆了身體。
“來看看你死了沒有。”我輕輕關上門,轉頭瞟了他一眼。
“那讓你失望了。”他聳聳肩,寶石藍的眼睛裏多少帶著點無所謂,“史元香被抓走了,是段宏羽讓人下的手。”
“白狐狸給你的消息倒快。”我走到床邊倒了杯水,“為什麼一定要把我留在南城——”
褐色的雙眼緊緊盯住他寶石藍的瞳孔,混血兒特有的高鼻梁近乎要頂到我的鼻尖上。
“給我你的理由。”
“那是我的杯子。”賈思堂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指了指我手上的水杯,“這件事的來由有些複雜……”
把水杯塞進他手裏,我從床下拖出塑料凳坐下,看著他好看的眉峰皺起,捏著水杯的手指一緊一鬆地搓動著……我知道他現在這個樣子一般是在組織語言,於是也不打擾,耐心等著。
“我知道你還在用Y00029的編碼。就在三個月前,維克多的死訊第一次從梅裏亞尼的城堡裏傳出來,但是那次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之後也被證實了是謠傳,因為維克多出席了大地之眼的環球聯盟會議,但是過了幾天之後有人發現,一直跟在維克多身邊的Y00029自始至終沒有露過一次麵。”賈思堂憂鬱的藍眼珠仿佛凝固住了,牢牢地盯著我,“Y00029是維克多身邊最能讓人感到窒息和威脅的狗,她不見了,意味著維克多身邊可能有了更強大的護衛者,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將Y00029派去做了其他的事。”
“能讓維克多重視到這種程度的事多麼罕見啊,你想不到有多少隻眼睛窺視其間,多少隻手伸進了這事裏麵……但Y00029的行蹤依舊成謎,她的易容簡直已經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境界,直到現在也沒人有她確切的位置消息——突破口在於你發的消息。”
“SK總部的信息中轉站曾被稱為是世界地下聯盟安全監控最嚴密的中轉站之一,因為他們直接聽命於維克多,但現在——維克多死了,控製權落在了別人的手上……至於這個別人是誰,環繞在維克多身邊的那群人裏,每一個都有可能是。”
“抱有異心的人不止一個,總之,你的消息發出去的那一瞬間,幾乎大半個聯盟的人都知道Y00029已經到了南城,並且很有可能會去參加當晚的聯盟聚會……你看到那個假的替身了?”
“我殺了他。”我垂下眼眸。
“這是一個陷阱,當晚看到過你的人都會把你當做真正的Y00029來看,企圖向你索要維克多的一切遺物,有些人甚至恨不得把你也一並帶走。”
“那我更應該離開南城。”
“不,你不能走。”賈思堂認真地看著我,臉色平靜,“因為真的Y00029,確實在南城。”
仿佛有電流從脊椎竄過,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還有……你覺得維克多那個老狐狸會這麼輕易就死掉?”
我慢慢地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後抬眼看他:
“那個替身是誰派來的?”
賈思堂端著水杯潤了潤唇,提了提嘴角:
“誰都有可能,這件事隻能有兩種結果,一是那個替身被當做Y00029被某個勢力做掉,二是那個替身被熟悉Y00029的人做掉,無論哪種結果,替身都是必死的,目的就是要轉移所有人的視線,為真正的Y00029打掩護。”他歎息一聲,“你出現的太巧了,而且條件幾乎都相符……這仿佛就是為你量身定製的陷阱呀阿閻,你最好祈禱這一切都不是人為的安排,不然就太可怕了。”
我已經明白賈思堂為什麼不讓我離開南城了,因為無論我走到哪裏,我都已經被貼上了Y00029的標簽,一旦離開,等待我的就是無盡的追殺和解釋……而現在的南城,各方勢力相互衡製,反而成了我如今最好的保護傘。
Y00029,這是我曾經用了將近三年的編號,但我不是她。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了解我更甚於自己的人,我想除了她和閻君月外,再也找不出第三個。
但是我卻始終無法完全了解她們,這種精神視力間的不公平造成了我們之間很多的誤會,而這種誤會永遠都不會解開,一輩子都要死死糾纏在一起——以一種全然對立的方式。
“對了,那個史元香你怎麼打算的?”賈思堂傾身拍了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