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沉浮,女人潮濕的呢喃編織令人疲倦的夢,混雜著冰冷刀口割裂空氣的風,讓人在清醒的痛苦與昏睡的迷茫中輾轉掙紮,不得脫身。
“阿閻……”
我聽到朦朧的呼喚。
意識在黑暗中突然綻開一束瑩藍,藍斑飄散,如海葵在水中伸出無數藍須去捕捉無影的魂靈,最終開落在誰的腳下,落土簌簌生長。
瑩藍觸須眨眼間開滿黑暗的土壤,如太陽表層高溫翻滾間閃爍的極亮火焰,吞沒被包裹在黑暗中靈識球體的海藍!
識海……
蔚藍的光海上漫起濃霧,我看到海島中央豎立的冰藍色石刻碑中隱約有魅影晃動,交纏分離,廝殺不休。
“阿閻……”
疲倦感再次湧來,洶湧地讓人來不及抵擋,瞬間將我完全擊垮。
意識再次收縮成黑暗中沉浮的不明物質,瑩藍色的光斑如灰塵的顆粒在我眼前虛晃。
這是哪裏?
“阿閻。”
腦子裏仿佛有道雷光狠狠劈下!
男人陌生而冷靜的呼喚讓我頃刻間脫離黑暗,有水聲從耳畔傳來,我喘著粗氣猛地睜開眼!
晦暗的燈光搖晃著懸掛在我的頭頂上,羅素濺有血跡的臉頰近在咫尺,空洞無神的眼裏一片黑暗,就連最基本的光芒也止步於她的眼睫下,再不敢前進分毫。
腦子裏的記憶如同被強行扭攪在一起的漿糊,我有那麼幾分鍾裏除了羅素誰都記不起來,甚至也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在這裏,而這空間裏帶給我的強烈熟悉感又是怎麼回事。
直到那個將我喚醒的男聲再次開嗓,我才漸漸理清了自己的思緒。
“本以為讓獵奇者們趨之若鶩的Y00029是什麼高檔貨色,沒想到這麼不堪一擊,素素一針就給放倒了。”
是了,我跟白狐狸在青苔巷附近吃了早點就分道揚鑣,之後我去醫院向賈思堂索要信息,而白狐狸去處理昨晚的槍戰後續……然後就遇上了羅素。
原本打算去看餘城的計劃被臨時取消,我當時決定先問問羅素那邊有什麼可靠的消息,但是卻被她的麻醉針給放倒了,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沒說話,麻醉的勁兒還沒緩過去,舌頭還有些不利索,身上也沒太多的力氣,尤其是……我還沒明白羅素到底要幹什麼。
昨晚在白狐狸家接到她的短消息我就知道她要回來了,但是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她回來的目的是什麼。
而那個男人又為什麼會把我認成Y00029?
她一動不動地擋在我麵前,長長的黑發籠在我的臉頰兩側,像兩道由頭發編成的黑色幕布,嚴嚴實實地將我護在裏麵,不讓外麵的人看見。
“阿閻,你冷嗎?”她突然開口。
嗅覺漸漸複蘇,一絲一縷的血霧從她身上漫起,我嗅到她白大褂上濃鬱的血腥味,慢慢搖頭。
她的雙手撐在我肩膀兩側,當她終於挪開身體的時候,我看到她滿手都是黏稠的血液,已經凝固成惡心的暗紅膠狀物。偏偏她渾然不覺,隻是把手在濺了血的大褂上擦了擦,擦出幾個血掌印,又蹲到陰暗的角落裏翻什麼東西去了。
羅素一讓開,我就看清了說話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他穿著黑色中山裝,看上去很像普通的中學生製服,黑發黃膚,瘦瘦高高,長相是丟在人群中也很難被注意的普通款……外表給人一種打娘胎裏就是好學生的溫良模樣,讓人很難相信剛才那樣尖銳刻薄的話是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的。
但這間房裏除了羅素和我,他是唯一的“外人”。
男人注意到了我看他的視線,埋在陰影下的臉微微抬起,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角度,光影在他的臉上留下極深的陰陽烙印。我的目光穿過他投在敞開房門外的走廊上,浴室內凹的棱角隱約顯露,不知名的熟悉感終於找到了歸宿——這裏是,青苔巷的筒子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