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卻說這日黎正在偏殿內與大臣們商討著了夏國借糧的文書,突然,一陣心疼,攪得他臉上刹時青白支錯,汗珠直垂,各大臣見他著實忍耐不住,紛紛勸誡幾句退了出去。黎躺倒在軟榻中,心裏疑惑不斷,自己身體一向不錯,從十二歲就開始學習處理各種事務了,最辛苦時都未出現這種情況。

這邊傳喚的大夫,診視後也不過是些要安神靜養之類,黎不耐煩地讓所有人退下後,開始閉目養神,那知心疼一會就自己好了,他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日近黃昏時,一個夢將他突然驚醒。他坐了起來,就覺得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地在偏殿中踱步,神思總是恍恍忽忽的,正在這恍忽間一閃雷似的悶響在胸口爆開,他撫住胸口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很快一個聲音製止了他的狂亂,“父王。”他鎮定下來,喘著粗氣。“孩子,別慌,到我的寢殿來。”黎明白地點頭,安撫了因他大叫而衝出來查看的人後,就快步趕向父王的寢殿。想想自己已經有五年沒見過父王了,此時召見他不知有什麼大事。

推開寢殿的門,父王如以前一樣坐在一個矮幾旁,隨手翻看著書,他抬頭一見黎,就招手讓他坐到一旁,重新放好書後,突長歎一聲,“該來的總歸要來。”

黎不明白地看著父王,見他站起來走到書架邊,頎長的身體不因年老而佝僂,行動不因寂寞而遲緩。他打開架上的一個盒子,從中取出一軸畫來,遞給黎。

黎小心接過,這卷軸他從小是不知見過多少回的,每一次看到都是父王,拿著它對月長歎,又從不讓人碰觸。在父王的示意下,他緩緩打開,一位溫婉可親的女子正在花叢中哺育一個孩子,畫麵栩栩如生,那女子的眼神裏透出濃濃的母愛。黎不由一陣鼻酸,那女子就是去世多年的母後。現在的黎還能想起,當年哄他睡覺時的語調,溫柔得讓人無從抗拒。

父王接過畫軸,“這是你三歲時,我為你母後畫的,……”他略頓一頓,“這個孩是……”

“諾。”黎低聲說出這個早已成為禁忌的名字,同時他抬頭盯著父王,不明白今天為什麼會提起這些事。

父王複又坐下,“是,也不是。”他看著黎,想到什麼似的問,“那年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黎低頭想著斷斷續續地敘述,“那時我還很小,隻記得諾出生,母後還有父王都特別開心。”說到這,黎快速地抬頭瞧了一眼父王,他僅是麵無表情地點頭示意繼續。黎複又低下頭,說下去:“那時諾好小,柔柔軟軟的,可漂亮可可愛了,所有人都特別喜歡她。直到在她過周歲的宴席上,母後突然暈到,沒多久諾也被撒了封號,且悄悄送走。那時我問過許多人,可全都是不知道。”他略猶豫了一下,“而母後也在兩年後去世,臨去前還一直叫著諾的。”

父王伸過手來,按住他的肩,“諾被送走的原因,你又知道多少?”

黎搖搖頭,“僅隱約記得,母後暈倒跟那件事有關。”

父王將畫攤開,摸著上麵的小孩,“你母後在宴會上突然昏倒,把我一時給嚇壞了,因為你母後身體一直是很好的。我急得傳召大夫,但沒有一個人可以說明原因。你母後昏迷了三天,那三天曾經讓我想放棄一切,最後還是一個大夫推薦了一位術士來。他隻看了看你母後的臉色,就問我是要一時,還是要同以前一樣,”他陷入了回憶,當年的一幕再次從眼前劃過,一句句話猶自響在耳邊。

“我問他什麼是一時,什麼是同以前一樣?他猶豫了一陣,提出要見你妹妹一麵,我立刻著人將諾抱了出來,他在看了諾後,才長歎一聲,說明若要一時,你母後可以立刻就醒,但離去世不遠,若要長久,那就唯有殺了諾,用她的血肉來救治你母後。”

黎震驚地不能出一言,半天後才回神問,“為什麼?”

父王小心地又收了畫軸,放回盒中,回身苦笑,“當時我根本不信,這些話。可當諾的血滴進你母親嘴裏,你母親很快清醒的事實,又讓我不得不信。”他自斟了一杯荼,喝了口,潤了喉嚨接著說:“根據那個術士的話,是諾天生帶熱毒,可體內的血液又恰好有一種氣息可以克製住它,隻是這熱毒有一部分通過胎息鬱結在你母後體內,若救人兩者隻能擇其一。”

黎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他想如果是自己麵對這道難題,自己又會怎麼做,“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父王又喝了一口,“當時我真不想作這種抉擇,就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考慮了兩天,才告訴我,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用,但是具體情況卻無法預料。那時情況緊急,我沒多想就同意了。”他轉著杯子,“那就是將諾送到突巷,借當地天然的寒氣控製她體內的熱息,同時用她的血來維持你母後的生命。”

“可最後,母後不還是……,”黎急著問。

“大約是那以後的一年半,我們小心地定時用諾的血來控製著你母親體內的熱毒。可你母後一直不斷地追問諾的下落,我忍不住說出了真相。她無法原諒自己居然喝的是自己親生女兒的血,因此拒絕再服用,不久病逝。”

“那諾呢?她應該可以回來呀?”黎不知道如何去問這些事情,兩個至親愛人的生死選擇,父王的傷痛就這樣赤裸裸擺在所有人麵前。

“那時的諾,早已因體內寒熱失調是無法再回來了。”父王此時早已泣不成聲,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如此弄人。黎低頭想著憂傷的諾,聽著父王的悲泣,他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了,一切都……

許久,當月光投進寢殿,父王略停了悲泣。黎起身點了燈,移到矮幾上,昏黃的光映在兩人臉上,一樣的凝重,一樣的懊悔。

父王微動了嘴唇,無奈卻怎麼也發不出一絲聲音,回避著黎的目光,努力了好久,才又找回了聲音,“諾,她現在好嗎?”

黎猶豫著非常注意措辭地緩緩說:“我第一次見她時,雖然傷心但還不錯,很單純很善良,也很快樂。不過上次見到她時變化很大,有些憂鬱,有些……”

父王抬手止住他下麵的話,不忍再聽下去,開始不斷責備自己沒有盡到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責任。他雖然貴為王,卻沒有好好的保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