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諾舒爾茨的文學遺產
文學評論
作者:林梓豪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0-0-01
一部經典的文學作品通常意味著一段不可磨滅的印象,這種印象往往由人物、對話、場景組成,然後成為讀者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餘華在談論到布魯諾舒爾茨的時候說道:“對閱讀者來說,重要的是他們記住了什麼,而不是他們讀到過什麼。他們記住的很可能隻是幾句巧妙的對話,或者是一個豐富有力的場景,甚至是一個精妙絕倫的比喻都能夠使一部作品成為難忘。因此,文學的曆史和閱讀的曆史其實是同床異夢,雖然前者創造了後者,然而後者卻把握了前者的命運。”舒爾茨的作品一直都很少被人提起,他所留下的作品與文學史的關係和他本人離群索居的生活具有著相似的命運。1934年他在致畫家瓦西涅夫斯基的信中談到了對於秋天的深切感受。秋天的夜晚在他的眼中是一片彩色的空氣,繁星與人影重疊,像光環一樣閃耀,而烏鴉群像阿拉伯字母一樣飛翔。今天我們閱讀舒爾茨留下的兩部作品集時,仿佛正在透過他的已經逝去的瞳孔目睹著那片令人流連的秋日的天空。而事實上,舒爾茨筆下文字的組合已經遠遠超過了天空的想象力。
他的想象力如同一片星羅棋布的種子,在缺乏支撐的土壤上生長出奇異的瑰麗景觀,構成了一片虛無的生態係統。細膩的幻想促進了語言的繁榮,我們可以聽到任何原始的形象與隱秘的願望都在這裏均勻起伏的呼吸。使人仿佛觸摸到一片不斷擴張又不停緊縮的棋盤,關於人類生存的母題在時空的交叉線段裏縱橫跳躍。在文學的地圖上無法輕易找到《肉桂色鋪子》與《鱷魚街》的坐標,可是它們如同昏暗而低調的站台,散發著來自廣袤星河中的點點光芒,這些光芒後來又變成了動畫、舞蹈與電影。同時作為一個畫家,舒爾茨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處理了繪畫與寫作的關係,靈動的詩性使文字成為色彩的插圖。舒爾茨的敘述像一條無法觸摸的河流,我們的閱讀在思維與場景的轉換裏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鱷魚街》擁有令人戰栗的記錄:“有時,人們會產生這樣一種印象:隻有我們眼前的一小塊地段才有望納入那幅城市大道的分色圖,而兩邊臨時性的偽裝已經散架,難以為繼,在我們身後倒塌成灰泥和木屑,倒塌成一個巨大而空空蕩蕩的戲院儲藏室。那種人為姿態的僵硬,那種麵具般的假熱情,那種頗有諷刺意味的憐憫在這邊的門麵上顫抖著。”
《用沙漏做招牌的療養院》裏我們找到了一個在時空中錯位的父親,這個父親的形象不同與卡夫卡的父親那樣堅硬有力,而極像一個熱情而崩潰的詩人,在生活的幻影裏搖曳生姿。《用沙漏做招牌的療養院》隻需要將療養院的鍾表往回撥,那原本已經死亡的父親就可以生活在死亡之前的時差縫隙中,後來舒爾茨這樣寫:“他更像一個裝訂工,一個激憤的演說家,一個朗讀協會的會員——一個狂暴之徒,總是沉浸在突如其來的陰暗的激情狀態。”然而他卻始終是一個滯留在時間中的形象,這是一個在不停的創造與毀滅著的父親,他與世界相互舍棄又相互包容。《顯聖》、《鳥》、《裁縫的布娃娃》中我們看到了父親的筋疲力盡,他頭腦中包含著整個宇宙的鋒利思想,軀體卻如同布娃娃的質料一樣柔軟,這種矛盾使父親變成一個蟄居在鳥兒與蟑螂軀體裏的不明生物。父親成為了舒爾茨敘述中不可回避的語言障礙,他的狂熱忠誠與膽小乖戾使舒爾茨的敘述出現了一波三折。這個一直貫穿著舒爾茨寫作生涯的人物隨著被放在盆子裏端上餐桌而進入尾聲。而在無人察覺的時刻,父親終於逃走了,“有一天早晨,我們發現盤子空了。一條腿橫在盤子邊沿,淹在凝結的西紅柿沙司和肉凍中,這透露出他逃走的跡象。盡管被煮過,而且一路上有腿脫落,他憑借剩餘的精力,拖著身子去了某個地方,開始過起一種沒有家園的流浪生活。此後,我們再也沒有看見過他。”父親的出走也象征著舒爾茨寫作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