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銅鏡中的那張麵頰,曾經嬌豔的容顏在歲月的雕刻下已經布滿了皺紋,那一雙靈動明亮的雙眸也變得空洞無神,就連她素來極愛的那一頭柔順青絲也已淩亂不堪,早成雪白。
她默默轉頭,望向窗外,屋外的陽光直直照過來,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遮,等雙眼適應了陽光的亮度後,她垂下手,目光停在正對著雕花窗欞的那棵樹上。
那棵年逾千年的桃樹花開的正好。她看的有些發怔,癡癡念道:“你說,桃花釀的酒須得由一對有情人埋在千年桃樹下五十年,那酒才能飄香十裏,入口才能至醇。你還說,等你我同釀的這壇相思引在這千年桃樹下埋至五十年的時候,你我一同將它挖出,同嚐此酒。今日,正是五十年前你我一起將酒埋下的日子,可是,你為何還不回來?”
眼中有絲澀意,清瑩的淚珠自眼角溢出,染的眼角有些許濕潤,而她卻絲毫不察,依舊望著屋外那棵桃樹,眼神卻似透過滿樹繁花看著一個人。
許久之後,她顫抖著手拿起妝台上的一把小木梳,摩挲著梳上模糊不清的花紋,順著參差不齊的梳齒翻轉木梳,梳背上依稀可以看出有幾個小字,隻是在歲月的流逝中,那幾個小字已經模糊不清,辨認不得,她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好久,好久。直到一滴淚珠滴在那幾個字上,她身子微顫,恍然發覺,自那一晚之後再未流淚過的她竟然流下了淚。
淚水浸入木梳,順著那幾個字的紋理緩緩流動,那幾個小字在淚水的清洗下,竟逐漸清晰起來,她右手輕輕拂過那幾個字,喃喃道:“玄都,蘇落。你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卻隻剩下我一個了嗎?”
終於,她不再看木梳,隻拿起它梳起那滿頭雪發,就如當年他為她綰發時的那般輕柔,盡管如今的頭發不似當初他為她梳時那般柔順,盡管如今他不能再為她綰發……
她將滿頭雪發挽成他曾經最喜歡的發髻,戴上一支桃花發簪,雖是桃花,卻不妖豔,反而多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柔美。
幹淨的小床上,有一床被子,兩個枕頭。被子上麵還鋪著一襲正紅色喜服,細瞧起來,那喜服做的極為精致,尤其是那鴛鴦戲水繡的活靈活現,兩袖描金更顯華貴,隻是些許褶皺顯示出它已經被放置了許久。
她顫巍巍的走來,想撫平褶皺,卻因喜服放置太久無力撫平,她有些著急,最終卻隻能作罷,枯瘦的雙手帶起喜服,將它穿在身上,喜服貼著身子,顯得她極瘦極瘦,好似微風一吹,她便會被吹走,她整理好衣著,麵向屋外那棵桃樹:“還記得我們剛成親的時候嗎?”她說著,無神的眼眸突然泛起了光澤,仿佛想起了那個他的模樣:“那時,我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也還在我身旁,我彈琴你舞劍,我做飯你洗菜。似乎我們會一直這樣,這樣幸福的過完一生。你說,隻要我高興,那你便開心。”頓了頓,她的眼神驀然黯淡下來:“可是如今,你是否知道我的喜怒哀樂,是否知道我如今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