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節(1 / 2)

己到乍暖還涼時,春陽嫵媚好種田。著一身農服,挽起褲腳的韓可孤站在田梗上,看著忙忙碌碌倒插田的兵勇,無端的又想起關東關於王八烏龜的比喻,不覺發笑,恰好被運送秧苗正路過此處的韓煒看到了。這是許久以來都沒見到父親的大暢快,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把田間勞作的辛苦都忘卻不少,停住腳步好奇地詢問父親因何事而顏開。

兒子的顏麵粘滿田間泥土,被汗水一衝,如同貓的花臉,正傻傻的望向自己,表情著實可笑可愛,韓可孤更添樂趣。看看天色己經近到正午時分,索性招呼大家都上來田梗做地頭歇。

瞥到人群中正擦抹頭上汗水的關東,韓可孤笑道:"關將軍,可還記得你那烏龜高論?"關東一楞,才想起當初的那椿胡亂比喻。此時的他跟在韓可孤身邊久了,己經沒有當初的拘謹,隻敬重而少畏懼,苦笑著撓頭說:“大人又再取笑與我!”本來小臉盤配上厚嘴唇,模樣長得就癡,此時再露出牙齒來,更讓人不能忍俊,兵士們還能記得他這個長官嚴厲,強忍住不敢放聲,可常子順們卻無顧忌,哈哈大笑,把他臊得口中更加囁嚅。

韓煒是晚輩,又在父親身邊,不好放肆,被憋得麵色漲紅,強忍著才沒讓喜淚流下來。聽見父親在一旁憋得咳嗽,趕緊過去幫助撫背,韓可孤連連擺手示意不用。好半天才止住了,直起身子就著手背抹了抹眼角崩出的水花,殘著餘笑說:“大家莫要笑話關將軍——你們看——”他戟手指點麵前平整過的無際田地:“這便是我們負在身上的烏龜殼子,正縮起了四足頭尾在裏麵養精蓄銳,隻等精神氣力養得透了,便尋機伸出頭去,狠狠咬下金人一塊肉。”這個道理闡述得別致新穎,通俗易懂,寓教於樂,李長風笑著接口道:“養份足儲,備甲不枯,先固防而後侵敵,收發自如,伸縮隨我——大人這個王八理論引申得好,正合《易》之解卦 ‘雷動雨施’,坎險化雷雨,雨潤田畝,養精蓄銳、與民休息,‘有攸往,得夙吉’。”

李長風博知,口才也好,又講一段春秋戰國時期越王勾踐受辱與吳,而後臥薪嚐膽、休養生息, “修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強吳,觀兵中國,稱號霸王。”的故事。繪聲繪色,讓眾人即解疲勞,又熱血沸騰,仿佛暗夜裏燃起一盞明亮的燈,有了可奔的方向。

蔡高嶺是出了名的黑臉,心中感慨一起,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在這眾樂樂的時侯突兀發出一聲長長喟歎,在一片歡鬧聲中顯得很不和諧,大家愕然止住笑語都看向他。

"若是大人這番理論早生出十幾年,被皇上采納,朝廷何至如斯!大遼何止如斯!"眾人潸然,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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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處理完手頭上待結的公事,韓可孤將卷宗整理清爽,擱置到書案的一角。他感覺眼眶發澀,疲憊地揉揉眉心,喝了一口有些溫吞的岩茶水,看著窗外日漸嫩綠轉濃的景致,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頭。 “煒兒……。”韓可孤下意識喊道,才出口,想起兒子被自己指使去李長風那裏學習,已經有些日子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老爺,有甚事?”蕭狗子急忙從門外跑進來問道。韓可孤搖搖頭,輕輕咳嗽了幾聲,回音很大,在改造出來的空闊書房裏震蕩不息,他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或許真是老了,聽著咳嗽的回聲,竟然感覺自己是如此的孤獨。他暗暗苦笑,家老人果然有先見之明,為自己取了個可孤的名字。可孤,可孤——可憐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