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客棧人滿為患。
小二拿著托盤來去匆匆,汗眯了眼睛卻也顧不上擦,隻偏頭蹭蹭肩上的毛巾,嘴上不住喊著:“客官莫急,這就來嘞!”
賬房先生利落地撥弄著算盤上的珠子,劈裏啪啦像是放鞭炮一般,好容易算清了一筆賬,賬房先生長出一口氣,抬頭笑道:“一共是一錢……”
“嗒——”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眾人頓覺胸口一滯,忙著上菜的小二應聲摔在地上,湯湯水水灑了身旁客人一身,可客人隻愣著,臉色蒼白。
“施主,可有素齋?”
來人低頭鞠了一躬,抬首間盡是傲慢,他身後站著幾個高矮不一的武僧,神色倨傲,卻也隨之鞠了一躬。
眾人屏息,無人敢出言答話,方才還人聲鼎沸的客棧,此刻卻安靜得有些壓抑。
“佛爺慢坐,小的這就去後廚吩咐。”
賬房賠著笑,看了眼趴在地上裝暈的小二,眼神略帶責備,而來人聞言沉默著,也不入座,隻站在客棧門前,像尊鐵佛巋然不動。
眾人如坐針氈,站著的隻好傻站著,坐著的也不敢輕舉妄動,隻低著頭一言不發,幾個武僧似乎對此司空見慣,無人出言打破沉默,隻偶爾轉眼掃過大堂,饒有興味的目光卻令氣氛愈加壓抑。
“嘩啦啦——”
突兀而刺耳,清脆而詭異。
來人循聲而望,見角落處有人正往杯中倒酒,濃鬱的酒味刺激著眾人敏感的神經,武僧們紛紛皺眉不悅,正欲開口,便聽那一道婉轉嗓音慵懶道:“凡事——不都有個先來後到嘛?有酒無菜,說不過去吧。”
眾人暗自瞪大了眼睛,死死咬牙忍住脫口而出的訝異。
居然,是個女子?!
女子衣衫襤褸,素麵朝天,細長的眼睛略顯狡黠,靈氣十足。
她梳著滑稽的羊角辮,轉頭間繁瑣的銀耳墜叮鈴作響,眾人炯炯的目光看過去,她竟笑著對望,舉杯對飲,似乎是在回應眾人的注目。
這灑脫的舉動激怒了一名武僧,隻聽他一聲冷哼,手中木棍翻了個轉,頗有示威的意思,眾人冷汗涔涔,膽子小些的幾乎嚇暈過去,而那名女子呢,她依舊噙著狡黠的笑,全然不將武僧的示威放在眼裏。
“閣下,不知我等來曆?”
來人開口問道。
“閣下,又何嚐知道我的來曆?”
女子眯起了眼睛,斂去了眸色深處浮動的一絲慌張。
“在下佛宗弟子萬朝天,敢問閣下?”
這邊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眾人在心底為女子捏了一把冷汗,到底初生牛犢不怕虎,佛宗的威嚴豈是人人都能挑釁的?!
女子眨眨眼睛,故作無辜道:“萬朝天是誰啊?我怎麼不曾聽過?”
“找死!”
方才轉棍的武僧徹底怒了,他跨出一步舉棍砸下,桌子應聲而碎,那桌的客人更是嚇得大叫一聲,捂著腦袋蹲在地上。
萬朝天不以為意,他解開鬥篷,露出清俊的麵容,眾人見之色變,隻因萬朝天束起的墨發,還有額間乍眼的紫色鱗片。
莫非是佛宗所屬——應龍寺的弟子?
可,這人怎麼不曾削發呢?
眾人的疑惑隻能憋在心裏,可女子見了卻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哪有長頭發的和尚……哈哈哈……”
該死。
萬朝天眸色已黯,殺氣盡顯,他的修為已達道者三品上階,殺勢方露,客棧裏便有人厥過去,不省人事。
女子忽地收住笑聲,正色道:“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
“墨、涼、兮。”
雲過蔽日,客棧猛地陷入了昏暗。
萬朝天緊緊盯著女子,嗤笑一聲:“墨涼兮的畫像早已昭告天下,你當我佛宗弟子都是傻子不成?”
“嘖嘖,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你怎知道,墨涼兮不會易容術呢?”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