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男子出了雅間,此時樓梯上有人在往上走,此人意識到曲梅已經上了樓梯,他瞄了一眼隔壁的雅間,幸好沒人,於是轉身推門進去,接著掩上了門。與此同時曲梅已經麵朝雅間走上茶樓的二樓。她好像感覺到二樓雅間的動靜,但是一切還是她離開時候的樣子,在安凱對麵坐下後,和安凱的目光對視了一下直接問道:“有人進來過嗎?”
“除了你,沒有人進來過。”安凱從思索中剛剛清醒,他的語氣開始變得連自己都感覺到有些異樣。
“怎麼樣,接上頭了嗎?”安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會引起曲梅的警覺,所以他盡可能用平和的語氣說道。
“接上了,不過我們的內線說湖心島上有奸細,回去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曲梅此時臉上的表情,和剛才在陽光下溫婉恬靜的神態,已經判若兩人了,這讓安凱的內心不僅非常不適應,並且讓他感到了陣陣涼意。
“島上的兄弟都是你從老家帶過去的,有誰敢背叛我們的曲司令!”安凱盡可能用平靜的心態和口吻說道。
“人心隔肚皮,有誰能夠料到?”曲梅依舊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接下來怎麼辦,馬上回去嗎?”安凱問道。
“安中尉就這麼甘心的回去了,難道不想見見你朝思暮想的妻子嗎?”曲梅的臉上掠過一絲狡黠的神情。
“曲司令什麼意思啊,在共軍的眼皮子底下···,你想讓我們往軍管會的槍口上撞嗎?”安凱對曲梅的問題都已經做好了各種應變,而此時紛亂的思緒,又很難讓他平靜的麵對曲梅這個謎一樣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沒有任何意思,隻是想一解中尉的相思之苦而已。怎麼近在咫尺的妻子也不想見上一麵了?”
“如果真是替老婆著想,就不要和她再見麵。像我們這樣的人就根本不應該有家庭和親人,一個人獨自行走江湖,沒有任何的惦記和牽絆,就是去見閻王爺的時候,也不會擔心小鬼的胡攪蠻纏了。”安凱此時倒是說出了心裏話。
“上船走水路,我們馬上去桑河縣基地,那裏還有兄弟們等著呢。”曲梅說完和安凱一前一後下了樓,出了安家茶樓。上了去桑河縣的客船,搭乘這艘船的,大多數是郊區或者臨縣的進城做買賣的農民,也有出公差的工作人員或是一些走親訪友的人。翻身的老百姓當然是高興之情溢於言表,船艙裏幾個進城的婦女正在用方言大聲的說著話,是關於新發行的人民幣的話題。
其中一位頭上也紮著一塊和曲梅一樣的花布頭巾的婦女,一坐下來嘴裏就不停的說著:“還是共產黨讓我們窮人翻了身,地主、資本家還要拿國民黨的錢去銀行換新錢,我們窮人家裏本來就沒錢,連兌換的事情都省了去,直接掙新錢。多好、多好!”周圍的幾個同樣的人也附和著這位農村大媽的話,一路的說笑著。客船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出了南江縣,拐進了主河道。一路上,曲梅緊挨著安凱,不知道的人真的以為他們就是兩口子,安凱平靜的坐在那裏,但是內心的猜疑卻一刻也沒有停止。他反複回憶在茶樓上那個黑瘦男子的話,這個人如果是南江軍管會的人,而且一直監視著他和曲梅,為什麼不直接把他和曲梅抓起來?還要多此一舉的和自己接頭,並且還把安雯他們爺三的照片交給自己?而照片背麵的字又到底是不是軍管會的人寫的呢?曲梅這次南江之行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呢?安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正在向自己慢慢的逼近。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安凱陷入了思考,他閉上了眼睛,靠在船艙的座位上假裝睡覺。漸漸地他覺得船艙裏安靜了許多,睜開眼睛,他發現先前說個不停的農民模樣的人,已經在中途下了船。
“怎麼,在想什麼?從茶樓出來就發現你一直心事重重的,還是在想老婆、孩子了?”一旁的曲梅把臉幾乎貼在安凱的肩上,用一種女人特有的深沉的口氣低聲的問安凱。安凱繼續閉著眼睛,他不想回答這個女人的問話,但是他又覺察到身邊的曲梅絕非是一個善類,換句話說,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怎麼不說話,被我猜中了吧!誰不想家人?但是我們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自從參軍那天起,我就已經不是我自己了。我們就是一顆政治棋子,到哪去、幹什麼?我們都隻有服從。這就是命啊。”曲梅依偎在安凱的身邊,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話。
船上兩名船夫輪流劃槳,正常情況下,從南江縣到桑河行船大約要五、六個鍾頭。幸好今天不是逆風,要不然會比正常時間晚到一個小時。
曲梅撤離桑河的時候,還是夏秋之交,轉眼再回來時已經是深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