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背著包袱的丫鬟應了一聲，輕身踏上。還未落在車軾之時，一腳未能落穩，眼見著要往後栽去，腰間橫過一隻手臂攬住自己。抬眼處是位英俊的玄衣男子，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烏黑的頭發散在耳邊，身邊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
“沒事吧。”蘇葉站直了身子，抱拳道：“在下失禮了。”
秋葵的心沒來由跳得厲害，故作鎮定道：“多謝公子。”
簾內傳來沈長寧的聲音，叫秋葵回過神來。
蘇葉冷冷地看了眼轎子，隨即翻身躍上身邊一匹棗色汗血馬，喊了句：“起轎。”
駕車的小廝連忙坐下，執起轡來。
馬車外的沈言緊緊皺起眉頭，隻盼沒人見到方才的一幕，未出閣的沈家小姐這樣在街上與男子摟摟抱抱，著實會落為市井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長寧著急地撩起簾子四處張望著，不甘心地想要看到孟弦的影子。
當那雙清冷烏黑的眸子從沈府大門處淡淡看來之時，沈長寧的全身不自然地顫抖起來。
是孟弦，是他。
沈長寧跪在車輿內的小榻上，身子探出去了大半，朝著孟弦的方向揮手，嘴裏扮出了一個口型。
孟弦遠遠地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傻丫頭，這世上好男兒千千萬萬，為何要為了這樣卑微的自己舍棄王府的榮華富貴？為了這樣背負仇恨的自己，甘願浪跡天涯，與三綱五常為敵，真的值得嗎？
深邃的眸子暗了一暗，卻在抬眼看見沈長寧目光的一刻，閃過一絲光芒。金色車簾緞麵映照著粉嫩的雙頰，皓齒輕啟，那紅衣女子口裏一字一頓，“等我。”
還未來得及看到孟弦臉上的表情，身子便被拉回了車內，沈長寧憤憤地瞪著那攬住自己的男子，氣上心頭，一言不發。
約莫過了四五條街道，裴文衍看著沈長寧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問道：“這會子怎麼安靜了？”
沈長寧托腮看著窗外，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這段單相思。
“在想那姓孟的？”
“嗯……嗯？”沈長寧猛地轉過頭去，隻見裴文衍雙目微暝，俊美的麵容上滿是倦意，“什麼姓孟的姓孟的，人家有名有姓，麻煩你尊重一點別人好不好？”
“我們認識了那麼久，你還想瞞我不成？”裴文衍閉著雙眼，打了個哈欠，“你看上那小白臉了，不是麼？”
沈長寧漲紅了臉，腹誹道，明明你才是最白的小白臉。
“如果說本殿有法子可以讓你可以天經地義地跟孟弦在一起呢？”裴文衍依舊閉著雙眼，道：“讓你的丫鬟出去。”
沈長寧看了眼身邊一臉愁容的秋葵，咬牙道：“秋葵，你先去馬夫邊上坐一會兒。”
待秋葵出去後，裴文衍突然來了興致，雙眼一睜，欺身向前用膝蓋頂著軟塌，一隻手搭在沈長寧腦袋邊的窗棱上，笑道：“老老實實嫁給我，興許本殿心情好了，還會準你和情郎雙宿雙飛。”
沈長寧沒想到看似靠譜的五皇子居然能說出這麼一段有違常理的話，隨即笑道：“你就這麼不介意我給你戴綠帽子？”
“自是介意，可眼下，這樁親事於你於我，都有好處。一則，我可以籠絡沈家的勢力，讓自己在懷楚的地界不會過得那麼狼狽，二則，你在我這裏也不必遵從什麼三綱五常，我自小知道你不是個會去乖乖讀《女戒》的姑娘。”
沈長寧將車簾打開，暖暖的陽光灑在臉上，很是舒坦：“殿下認為，長寧會這麼容易便將沈家出賣麼？”
“你以為如今丞相沈言大人當真不會將本殿放在眼裏麼？我雖七年為質，可當朝的局勢還是清楚的。本殿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罷了，要說沈言將你嫁給別的皇親國戚，父皇還是會擔心沈家勢力擴大的，可若是本殿，他自然不會擔心。”裴文衍彈了彈袖子，笑道，“想來父皇一早便認準了，像本殿這般，日日留戀煙花柳巷，對朝事不聞不問，絕對不會有什麼出息，在汴陽皇都草草了結一生便是最好的選擇了。可笑人這一生，許多事情身不由己，就像本殿，從出生起，便注定了這一世的結局，中間幾十年不過是個過場罷了。”
沈長寧倒抽了一口涼氣，此刻依靠在榻上的男子，與記憶裏在福利院任其他孩子欺負的薑晴天重合，受委屈的時候，雙目微暝，揚起的下巴像是要盡力將淚水倒回肚子裏。他們笑她的孤僻，又怕她的靈異。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正如了無大師所說，上天給了她這樣好的機會，便要好好活上一遭。
一雙素手輕輕抬起，沈長寧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探過身去，輕輕拍拍男子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裴文衍如觸電一般，隻感到久違的觸感從肩部傳來。記憶裏梳著羊角髻的小姑娘浮現在裴文衍的眼前，他不敢睜開眼睛，隻想貪戀那一股溫暖，永遠這樣下去。
沈長寧突然意識到了不妥，連忙收回手，道：“長寧冒犯了，請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