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閃閃酒旗招醉客,深深綠樹隱啼鶯。
留青城街邊小巷勾欄人家,輕歌曼舞徹夜不斷。清音小築內,江若衣眼前蒙著輕紗,鬆散地打了一個結掛在腦後,雙腿交疊斜斜坐著,手執一支銀筷,輕輕敲在茶碗酒沿,嘴上唱道: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由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一曲唱罷,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杯盤碗盞敲得清脆,不覺嘈雜。對坐的男子泯唇笑笑,抬手又喂她一口美酒,“若衣,你醉了。”起身要把瑤琴收起。
江若衣順從地咽下,眼前的輕紗並不扯掉,就著影影綽綽的燈火將起身的男子攬進懷裏,嘴角翹起,“東兒莫不是看錯了。為妻清醒著呢。”顧東風下意識攬住她的脖子,眼神嗔怪,叫了句蠻子,便不再動彈,任她執起自己的手慢慢放在嘴邊,輕輕舔舐。抬眼看了一眼窗邊,發現突然閃過的一片陰影,手指再次不規矩地挑著他的腰帶,指尖抵在他瘦窄的腰間畫圓,頭貼在他胸前,嘴上不滿道:“爹爹又在偷看了。”
顧東風瞟向窗戶,撫上她的肩膀,“你在我這兒住了一年有餘,如今上好的衣衫都被你當了,爹爹自是要來聽窗給你臉色看的。”顧東風並不管那些,眼前的女子太重情,如今她為自己與江家的關係僵寒,無論爹爹如何勸阻,他都要留住她,安慰她道:“隻要我願意,爹爹趕不走你,若衣不必管那些世態炎涼。”
江若衣輕笑,將他往懷裏攬了又攬,幽幽地再次唱起小曲。
“公子這話說得深情,此話若是對在下說,定要給公子一個好處置……”門外,投在紙上的身影挺拔,聲音清脆,隻是不知為何,突然傳來一聲悶叫,門外身影往左躲了一下。
裴楊泯唇泯唇擰眉瞪眼,秀手停在她的腰側,好處置?
李雲棠拱手求饒,她這不過是調笑之語,青兒饒恕。心中開始後悔讓他跟著一起過來。清音小築雖雅致,歸根究底還是倌館。
“誰人站在門外,好不無禮,無端擾人風月壞人興致。”江若衣不耐煩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顧東風從她懷裏出來,摘了她眼上的輕紗,起身把門打開。
“叨擾。”李雲棠著了素淨衣袍,執了裴楊的手閑閑地站在門外,為出行方便,裴楊特意著了李雲棠的衣衫,扮作女子裝束來,卻遮掩不住男子的清秀。此時被這人不顧時宜的牽手送秋波,臉色紅了又紅。廊前昏暗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讓顧東風有些慌神,微微打量裴楊,遲遲未請兩人進去。
李雲棠眼有不滿,傾身擋在裴楊身前,“公子內室還有一位情娘,就莫要打在下身邊人的主意了……”
顧東風泯唇笑了,難怪他一直覺得不對,看這女子的袒護勁,身後的定是男子。真是奇了,這樣一對有情人來倌館,是何意?何況,夜幕已黑,花燈已上。
“不知小姐找誰?”
李雲棠被裴楊甩了手,遮掩地拿起折扇,對顧東風笑笑,“聽說公子這有一位把家中爹親娘親氣到病倒的逆女。”
顧東風的眉頭皺起,他並不希望從他人嘴裏聽到一句關於那人的壞話,當下要掩了房門送客,卻聽得屋裏又唱到:花枝缺處青樓開,豔歌一曲酒一杯。美人勸我急行樂,自古朱顏不再來。君不見外州客、長安道,一回來,一回老……
曲調婉轉,令人感歎。裴楊從她身後走向前,對顧東風道:“我與江姐姐是舊識,還請公子見諒讓我們進去。”
室內歌聲止了,顧東風看了看李雲棠,又看了看裴楊,終是鬆了手,引了兩人進了內室,伸手將其餘兩盞燈點亮,江若衣伏在桌案上眼色迷蒙。
“若衣姐姐?”裴楊試著喊出口,江若衣驀地的回頭,眼神逐漸清明,麵色歡喜起來,李雲棠看著微微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