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息風才起(1 / 2)

“姑娘,這潮濕天,竟還開窗了?你這身子,要還不要?”說話的是個紅衣少女,十八、九歲的樣子,生的俏麗飛揚,鵝蛋臉,杏眼吊梢,羊脂般的好膚色。話語輕快爽利,聲音裏不自覺帶了三分焦急,三分薄怒。

邊說著,邊將手裏端著托盤往案上一放,幾個快步走到窗前,不由分說一把將敞開的窗戶急急的掩上,連一絲縫隙都不留。

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青袍女子也似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節奏和語氣,扯了扯嘴角,無奈的一聲苦笑,回身轉過頭來。

那張臉,簡直不能算是臉。眼圈深凹,顴骨高聳,整張麵容沒有一點肉,隻被一張枯黃的皮包裹,與其說是臉,不如說是一具風幹的骷髏頭。

“弑龍,你的耳力越發好了,步子也越發輕了。”青袍女子對著紅衣丫頭討好的笑笑,但那笑容放在骷髏的臉上,卻是那麼的蒼涼,甚至怖人。

一個丫頭竟叫弑龍。她笑剜了青袍女子一眼,伸手扶住她嶙峋的身體,將她挪到桌案邊搭了灰鼠毯子的扶手大椅裏。邊走邊揶揄道:“是呀,我不練好了輕功,如何能服侍您這樣心思縝密又不聽話的小主子。戚大夫,厲姨,都囑咐多少回了,轉季時節,不許你見風,可你偏偏會偷著瞧光景。”

說著端起剛剛放在案上的捧盤,裏麵放了一碗濃褐色的藥湯,還有一碟子摞的高高的槐蜜山藥糕,語氣命令道:“把藥喝了,再吃糕點。戚大夫說,食穀者生,多吃身體自然就好了。”

青袍女子知道,她的身子靠藥不過是維持,想好轉起來,卻回天乏術。但又不忍心,讓為她費盡心力人的無望,隻好順從的每天幾次喝著苦湯子。

藥一入口,她的眉頭不經意的皺了皺,幾不可查的輕歎,心道:“又不同了!”一仰脖子,幾口咽下。弑龍馬上又把一塊糕堵了上來。她隻得小口小口的嚼著,耳邊伴著弑龍的催促聲:“眼瞅著十六了,再不是小孩子,大口的,多吃點…”

弑龍正監督著,忽然門外走進來兩人,人未到,聲先到,妖嬈陰柔,又含著叱喝的聲音嚷道:“弑龍,你也不小了,和姑娘是該這麼說話的嗎?”

說著一枚飛針,側著陰風,從來人手中飛出,又快又準,直打向弑龍的紅唇。弑龍先是一愣,心中一怯,隨即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側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張開一口銀牙,身子向後一抻,順著飛來的慣性,硬生生將飛針咬在前牙中間。

發針的是位極標致的婦人,柳眉水眼,尖尖的下巴,身量豐盈,手尤為漂亮,纖長白皙,如蘭如玉。不知道的隻會浮想這手是該怎樣的柔弱無骨,卻不知它有時卻能如鋼如琢。就比如,剛剛這一針,出帶勁風,力道又穩又狠,說是能穿石鑿鐵也不為過。

弑龍冷不防吃了一針,雖有驚無險,心裏卻仍有些突突的。趕緊小心翼翼的低下頭,喏喏:“厲姨,我知錯了。”

厲姨看到弑龍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噗哧一笑,伸出玉蘭花般的手指點著弑龍的腦門,一字一頓道:“丫頭,你的六月飛雨針練的不錯啦。能接下我半分的力道,也算練的用心。哎呦呦,我又不是你正經八百的師傅,剛剛試試你,何至於嚇成這樣?快起來吧。”

說著一把抬起弑龍依舊捧著的手心,又斜瞟了眼,已經停下嚼糕點,隻顧看熱鬧的青袍女子,嘻嘻又道:“弑龍,剛剛射你的嘴,不過是讓你以後和姑娘說話注意些分寸。但若是…”

說著,又再次拿餘光瞄了眼青袍女子,話鋒犀利道:“但若是,咱們的琅玕大小姐不吃東西、不喝藥,別說你責備她,就是你板過她的嘴強灌強塞給她,我也是全當看不見的。記住了?”

弑龍反應倒快,撇過頭衝琅玕狡黠一笑,然後對著厲姨拚命的點頭。琅玕知道還是沒躲過去,趕緊將悄悄摁下的糕點,又抬回到嘴邊,張口就咬下一大塊。

吃的太急,一口下去,竟然噎到,隨即一陣咳嗽。厲姨馬上變了臉色,趕忙奔了過來,一邊為她順著氣,一邊急道:“姑娘,慢些,我不過嚇嚇你的。弑龍真敢動粗,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麵對著溫聲細語的厲姨,琅玕隻淡淡一笑。既沒有撒嬌也沒有親昵,她從小就被教育著不可情緒過激,無喜無悲對她的病才是最好的,平靜泰然,生生活出了一尊菩薩。

琅玕吃完一塊兒,弑龍忙不迭又取過一塊兒,卻被琅玕緩緩推了開去。拿過茶盞,靜靜的抿了口百花蜜茶,方才向走進來的另一人說道:“藥吃了,點心也吃了。戚叔快過來診脈吧,厲姨也能快些,將袖子裏的字條,拿出來給我瞧瞧。”

厲姨聽言一怔,稍後訕笑起來:“果真什麼都瞞不過你,這些日子都陰晴不定的,怕你看了,又費心神。所以才耽擱些日子給你。這也是戚大夫吩咐的,是吧,子承?”說著朝剛搭上脈的戚大夫遞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