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旅途聯舊事 上(1 / 2)

就在陳承黎離京的時候,琅玕早已離開水閣,走在去往西麓書院的路上。

馬車上,門窗都被釘的死死的,周圍還掛了厚厚的棉帳子。她也不知道這副身體,能不能堅持到那裏。隻是她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在心底,她是想用命去和老天豪賭一局。

一路之上厲姨都沒給過她好臉色,就是弑龍也不情願,不過這也難怪她們。猶記得,那日宇王離開,她把她們幾個召集起來宣布離開時,她們驚愕的表情。

厲姨像炸了毛的鬥雞,第一個反對道:“姑娘這副身體,哪裏也不能去。況且西麓還那麼遠,路上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說什麼我也不答應。”

弑龍也立即道:“不錯,姑娘不能走那麼遠的路,我也不答應。要走就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擒虎和戚大夫也都跟著過來勸。

琅玕知道他們是一心為她,都是好意,所以也不著急,隻不疾不徐的說道:“我要出閣,自是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這樣吧,我說出三點,你們若是能反駁,那我就留下。但若是你們反駁不了,就趕緊去收拾東西。”

弑龍一聽話有轉圜,都沒過腦子,衝口道:“你說。”

琅玕睨了她一眼,緩緩道:“其一,宇王已經知道有我這麼個人,水閣以後絕不會再平靜下去。出世入世,已經沒有差別。其二,你們知道,我說的話總是應驗的。所以不日,師太那寶貝徒兒,建煬侯就會來此。到時我和他直麵相對,免不了又是麻煩。其三嘛…”

說道這裏,琅玕指了指她剛剛喝過湯藥的空碗,嘲弄一笑,目光清透的掃了遍他們每個人,聲音冷淒道:“這些日子,補藥的份量又重了。百年人參,人形首烏,銅鏡靈芝,當歸,鹿茸,紫河車…哪一樣不是價值不菲,你們以為我嚐不出來嗎?兩年前我們就沒了倚靠,這些日子擒虎去京中當賣采買,這間水閣,還有什麼值錢的物件,能讓你們繼續維持下去。對於前齊的那份國寶密藏,我已然理出些頭緒,藏寶圖就在西麓書院,所以我必須去。”

在‘必須’二字上,琅玕不由加重了語氣。說完這些,琅玕再不言語,隻安靜的觀察的著她們的表情。

一瞬之間,厲姨,弑龍,戚大夫包括擒虎,麵上都是苦澀的。的確,琅玕說出的這三點,無論哪一點他們都無法反駁,尤其是最後一點,更讓他們酸澀難言。自從兩年前家族罹難,他們就徹底成了喪家之犬。若不是宇王當日那包金銀,想必都撐不到現在。所以這次宇王再訪,他們幾個心底是有著竊喜的,卻不想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又造成了今日非走不可的局麵。

可是姑娘的身體,就算在溫室裏也是勉力支持,如果長途跋涉,對於她會是怎樣的辛苦。想到此處,厲姨不甘的咬牙道:“就算你說的這三條都對,可是姑娘,你也答應過師太,不讀萬卷書,絕不走出半步。”

琅玕似早等著她這一說,不慌不忙的從容答道:“這水閣藏書一萬兩千卷。我從小就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值得讀的,我都盡背了。至於那些‘禮義仁智信溫良恭儉讓’的蠹書,卻是不看也罷。看多了反而束手束腳。這樣粗粗算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水閣裏卻再無書可讀,不破萬卷不出閣的誓言,我也不算違背。”

厲姨聽她如此辯駁,還欲再說。卻被琅玕伸手緊緊握住,目光灼灼,語氣堅定中又帶了一絲黯啞道:“厲姨,我時日無多了。能不能讓我去外麵看看,看看書中的山是多偉岸、海是多寬廣、鬧市是多繁華、鄉村是多悠然,婚喪嫁娶,生兒育女,是多美好。嗬,就算我這一生無緣經曆,至少…讓我當一回別人幸福裏的看客。行嗎?”

琅玕的手是那樣的冰涼,話是那樣的淒清。她活到現在隻有這四四方方一間水閣,見到的隻有他們這幾個人,吃的最多的不是糧食,卻是那一碗又一碗苦澀的藥汁。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她的心該是比藥還苦上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