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二)(1 / 2)

“你怎麼不回家呀?”張揚不解地問道。

“分數沒下來,怎麼就不能回家呀?”謝娟見是老同學,也過來搭話。

“去年沒考上就丟了一回人,萬一考不上,你說哪有臉回家。——等分數下來再說吧。”劉忠厚長歎一口氣,道出每一個高考落榜生的共同心聲,也說到張揚心坎裏去了,仿佛就是他的翻版。張揚又問:“你這準備去哪?”

“沒地方去,到處閑逛。”

“那你住哪?”

“夏天,走到哪就住哪。”

張揚一聽這話,又動惻隱之心,遂道:“這樣吧,你要是沒地方去,就到我那去,我吃什麼,你就跟著吃什麼,你不嫌孬就行。”他把老王跟他說的話近乎背書似的,對劉忠厚重複了一次。謝娟聽了這話,偷偷對張揚切齒瞪眼使了個眼神,意思是不行。他明白她的心思,劉忠厚去了,就會給他倆帶來諸多不便,但他又實在不忍心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一樣落難的人在外繼續漂泊。謝娟因為他沒跟她商量就叫劉忠厚到他倆那裏大為惱火,氣得找借口提前騎車回了自己的家。張揚帶著劉忠厚回到住處,到家才發現今天把菜賣了個精光,想給他下碗麵條,都沒有下湯菜。劉忠厚笑道:“沒事,就吃白水麵吧,總比我沒得吃強多了。”

“那哪行呀!我去房東家園子裏摘兩個小黃瓜。”

“沒必要,為吃一口,哪能去偷呀!”

“怎麼是偷呢!平時我們賣剩的菜,也經常送給他們。”

“哦,你們要是關係好,你就去摘吧。”

張揚把一大海碗麵條剛端上餐桌,劉忠厚就迫不及待地拿著筷子挑了起來,揚了又揚,吹了又吹,張揚料定他一定是好幾頓沒吃飯了,不由得一陣心酸,便把小台扇搬到桌子上對著麵條吹。劉忠厚似乎嫌這樣冷得太慢,便瞅著張揚轉身的時候,快速地從塑料桶裏偷舀了小半碗涼水兌在麵條裏,然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幾度被噎得伸長脖子舀水喝。看著劉忠厚吃麵條,張揚想起了老王,老王把愛傳遞給了他,他現在又把這種愛傳遞給了劉忠厚,甚至覺得自己和老王一樣了不起,他為自己能這樣做,感到興奮不已。張揚感覺他還沒吃飽,在他正吃第一碗的時候,又給他下了一碗。兩大海碗下肚,劉忠厚站起來,伸個懶腰,雙手擼擼肚子,“咯——”地一聲打了個飽嗝,對張揚道:“味道不孬。幾天不見,學會做飯啦。”張揚酸酸地道:“唉,落魄的時候,還講究什麼味道呀,不餓著就不錯了。”劉忠厚趕忙點頭道:“也是,也是。”從此劉忠厚就和張楊吃住在一起,如果謝娟不回家,劉忠厚就在地上睡涼席將就一下。張揚和謝娟想親熱一下,也隻有等劉忠厚出去閑溜。

北京路菜場裏買菜的人大多是很挑剔,也很講究的,好菜不愁賣,孬菜送不掉。為了批發上等蔬菜,張揚和謝娟不得不帶著席子睡在批發市場外麵的廣場上。蚊子似乎也特偏愛美女,張揚如果獨處,蚊子興許還能賞他兩個吻,但每次他倆躺在一起,蚊子專叮謝娟。他跟她玩笑說:“看來書本上說的咬人的蚊子都是母蚊子的科學論調值得商榷,這嚴重違背了異性相吸的自然規律。”她反唇相譏說:“你個中山裝,臭男人,蚊子都不屑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他倆隻得輪流值班驅趕蚊子,輪流睡覺。她睡的時候他給她驅蚊,他睡的時候,她給自己驅蚊,但蚊子乘著夜色,還是有很多偷襲的機會,總有那麼幾隻躲過他的視線,趴在她的絲襪或手臂上猛咬幾口,被咬之處經手一撓就是一個痛癢難忍的大紅包。為了躲避蚊子對她的追擊,他經常叫她蜷縮三輪車廂裏睡覺,他蹬著三輪滿大街地跑,一是拉風涼快,二是想必蚊子也不會為吃一口而費那麼大力氣跟著追跑。

在菜場呆久了,他倆的臉皮似乎也磨厚了,每天哪怕驕陽似火,他都如同泥菩薩一般,盤腿坐於攤後。有人買菜,自然忙得不亦樂乎;沒人買菜的時候也不閑著,而是機械地剝著毛豆。剝毛豆很賺錢,這裏麵有著剝毛豆的附加值,毛豆米是專為懶人、大忙人或飯店準備的。他倆剝的也供不上賣,飯店預定的隻能下市回家繼續剝。但他倆這樣散兵遊勇似的賣菜,受天氣影響太大。裏麵的固定攤位有遮陽棚,既防日曬也防雨。而他倆卻不可能,劉姨允許在門口擺攤,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不可能允許他倆再搭個遮陽棚,若叫楊光再弄個靠裏的攤位吧,勢必會攆走別人,他倆又覺得不能幹這樣的缺德事。下雨天,他倆也隻能在家睡大覺,收入自然也就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