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劉忠厚,對謝娟依舊一往情深,本想移情於孟麗娜求得心理平衡,但追了近一個學期,孟麗娜似乎已經心有所屬,依舊不為所動。直至暑假,劉忠厚心裏空落落地回到淮海縣老家,但心裏像貓抓似的還是來看看謝娟,哪怕謝娟不理他,他看上一眼也是一種幸福。他再一次在謝家附近轉悠等待謝娟的時候,卻發現張揚已經住進謝家而且與謝娟成雙入對,不免幾分心灰意冷起來。他料定張揚肯定考取大學了,但他轉念又一想,張揚考取大學也許正是他的機會,畢竟張揚以後大學畢業幾乎不可能分配在淮海市工作,謝家也不希望謝娟遠嫁他鄉,而他劉忠厚肯定會分配在淮海市。以他的城建專業眼光來看,地處近郊的謝家早就算城裏了,不用三五年就會被拆遷,必將獲得巨額賠償,屆時比城裏人還要城裏人,這一點對他誘惑太大了,因為房價早就叫工薪階層望樓興歎。想到這些,他乘謝娟家沒人的時候走進了謝娟堂嫂家打聽了張揚的情況。得知張揚考取的是一個普通大學之後,劉忠厚又多了幾分信心,似乎又看到了一線希望。但他沒有再去找謝娟,他隻等著張揚離開謝家,離開這個城市去上大學。
轉眼,暑假快要結束了,張揚該回家準備上大學的相關事宜。臨行前一天午飯時,他跟謝父謝母正式提出,叫謝娟在淮海市當地複習,屆時去六水縣參加高考的要求。謝父當時沒說話,謝母表示大力支持。謝娟說老頭子是故作深沉,不說話就是默許;謝母沉不住氣,心直口快。下午謝娟又拉著張揚去買了幾套衣服,包括冬裝也給備了。
回來的時候,他倆又去看望楊光,順便給楊光辭行。楊光見了他倆悲喜交加,一是慶幸張揚終於熬出頭了,二是悲歎自己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打殺殺。當晚楊光請了張揚和謝娟在飯店吃了飯,臨別時又塞給張揚一千塊錢,略表心意,張揚也不客氣一聲便接了。
回到家,謝娟不顧爸媽的反對,呆在張揚的房間,謝父謝母也似乎格外開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倆就或坐或躺說了一夜的話。天色慢慢變亮,仿佛王母娘娘的發簪劃出一道銀光,瞬間變成分離他倆的銀河,他倆都哭得泣不成聲,都無法承受這一個學期的煎熬,這也將是他倆相愛以來最長久也是最遙遠的一次別離,此去一千三百裏。她抽泣著與他對視坐著,擦抹他的淚水說:“男人不許哭。”他叫她也別哭,她不停地點著頭,還是捂著嘴又忍不住“嗚”地一聲拉個長號,又皺眉忍笑地說:“老婆真沒出息。”
在車站候車的時候,謝娟又一次警告說:“中山裝,在大學裏不許招惹騷狐狸精。”他笑道:“老婆呀,怎麼我到哪,哪裏就有騷狐狸精呢。”
“哼!蒼蠅不叮無縫蛋。聽說大學都是混日子,閑著也是閑著,不招惹騷狐狸精豈不是浪費了光陰。”她認真地說。
“嘿嘿,那你別複習了,萬一上大學,別人招惹你,我咋弄。”
“我跟她們不一樣,我心裏有你了,而且隻有你。”她嘟噥著,又雙手托攏著他的臉,仔細地端詳著,仿佛要在這次離別前看個夠,又小聲地說:“那——我想補課的時候咋辦?”她略帶羞澀,頑皮地伸了下舌頭。
“那我就回來收拾你。”他趴在她耳朵上小聲地說。
“還是忍忍吧,等寒假吧,離這一千三百裏呢,太浪費錢了。”
她瞅著候車廳牆上的掛鍾,一分一秒地接近檢票時間,他倆死死地抱在一起,她又一次嗚咽起來,他知道她在憋住聲音,不至於別人聽到笑話。他鼻子泛著一陣陣酸楚,但他隻能及時抹去眼裏噙著的淚水。他甚至憎恨這班汽車為什麼不晚點,他甚至後悔他為什麼不買下一班車票,他甚至更後悔為什麼今天要走。她的臉在他的臉上磨蹭著,仿佛動物圈劃領地要留下氣味似的,又仿佛要磨掉他的一些皮屑可以在她臉上永遠的留存。廣播裏通知檢票了,她突然張開大嘴,趴在他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嘟著嘴說,想把他吃下去,這樣他會更加刻骨銘心。她顧不上擦拭滿臉的淚水,也顧不上別人看她怪異的目光,在他緩慢地進入檢票窗口護欄的時候,她不情願地放開彼此緊攥的手。他登車轉身的那一瞬間,再也無法控製蓄積已久的淚水,恍若兩串斷線的珍珠紛紛跌落,種下了一地相思。汽車出站的時候,他發現她早早繞過候車廳跑到出站口,等著他所乘的汽車,跟著一路揮手狂奔,直至淡出他模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