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終張揚也沒找謝娟求證這件事情,但這件事如同千斤巨石壓在他心頭,從此沉浸在忐忑不安和疑問之中,變得少言寡語。他猜想求證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如果是真的,他將從此背負不可饒恕的罪過,二是如果是假的,難免又會挑起誤解和爭吵。他機械地應付著每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三日,單位來的一個電話,叫張揚提前去單位上班。接了電話之後,謝娟非要拉著他去上街,要給他買兩套衣服,他沒那個心情便叫她自己去了。她樂此不疲地忙活了一下午,六百元買了兩套品牌衣服,褲子比較合身,襯衫略顯大了些,她叫他跟她一起去調換,他再三堅持說,反正他穿龍袍也不像太子,就這樣將就吧,最後也隻好作罷。
八月四日下午,張揚趕到了來城監獄政治處副主任室,陳哥和另一個副主任趙麗萍正在緊張地工作。見張揚來了,陳哥安排工作道:“張揚呀,有點不好意思,本該暑假之後再叫你來上班的,可單位現在工作太多,我們政治處人手太少,忙不過來,領導就想到你了。”張揚趕忙接話道:“謝謝領導的信任,您盡管安排就行了。”
“你有這個態度,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和藹可親得像個大哥哥愛護著小弟弟,遞給張揚一摞稿子:“你是科班出身,改改稿子對你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你看看把這些稿子修改一下。”
“我哪敢在你們麵前班門弄斧呀。”麵對這樣的一份活,張揚真的沒有底,突然感覺這是一次考試,所有的稿子都是考題,而且他不知道這個考題的深淺,也不知道他是否具備駕馭這些文字的能力,但又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份活,畢竟他是文秘專業畢業。他心虛得緊張起來,幸虧天氣比較熱,本來頭上就冒了汗,否則,陳哥非看出他底氣不足。張揚強顏歡笑地又說:“那我試試,改不好的話,陳哥你多包涵,也請你多多指教。”
“好,以後咱們就相互學習。”陳哥邊說邊從張揚手裏這摞稿子裏抽出一篇文章,對他說:“這份稿子要得急,準備報司法部二等功。”張揚一聽說是報國家司法部二等功的材料,心裏驟然緊張起來,當即就把稿子推陳哥麵前:“這麼重要的材料,我剛來,真的不敢接,萬一弄不好會誤大事的。”陳哥笑嗬嗬地鼓勵他說:“別說敢不敢,先看看再說,你還沒看呢,怎麼就知道不行呢。”說著陳哥把材料又推回給他。他硬著頭皮,把稿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長舒一口氣。陳哥又對他說:“感覺怎麼樣?大膽地改,吃不準的地方,咱們一起琢磨。”張揚小心翼翼地說:“我感覺沒什麼大問題,文筆很流暢,隻有幾句語法有問題。還有吧——我吃不準。”他欲言又止,生怕說錯了鬧出笑話來。
“你盡管說,不要怕,你可能有顧慮吧。沒事的,這都是下麵各單位報來的稿子,寫材料的人都是半路出家,有的高中文化都不到,你是我們單位第六個普通高校的大學生,又是唯一一個學中文的,你還怕什麼。”他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繼續鼓勵道。
“那我說了,說錯了你別笑話我呀!”張揚臉憋得通紅,心裏依舊很緊張,甚至聲音有點打顫。
“盡管說。”
“文章嘛寫得還不錯,文筆流暢,條理性也很強,隻是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那就是人稱問題。”陳哥聽了,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了他的反應,張揚有了一點信心,接著又說:“報二等功的材料,應該是以組織的口氣來寫,是第三人稱——‘他’或‘該同誌’,而這篇文章用的是第一人稱‘我’,這就像王婆賣瓜吆喝的一樣:‘我的瓜很香,我的瓜很甜’——誰信呀!如果說他的瓜又香又甜,那就有說服力了。”趙麗萍和陳哥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反倒使張揚陡然心裏發慌起來:“怎麼了,兩位主任,我說錯了嗎?”
“沒錯,沒錯,笑你打的這個比喻很形象又很滑稽。”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張揚這才鬆了口氣。陳哥又道:“聽你剛才這幾句話,我心裏就有底了,不愧是科班出身。——今晚你把這篇重新梳理潤色一下,明天電傳給省局,能完成嗎?”
“能,保證完成任務。”張揚看了他們的反應,頓時來了信心,爽快地回答道。
為了這篇稿子,張揚幾乎一夜沒睡覺,經過反反複複推敲潤色,第二天懷著忐忑的心情,按時把稿子交到陳哥手裏,用期待的目光等著判定。陳哥仔細看了稿子之後,用手背往稿子上使勁一敲,對張揚擲地有聲地說:“行!”第一次小試牛刀得到領導的肯定,給了張揚極大的鼓勵,也激發了他極大的工作熱情。從此他每天第一個到辦公室,連同主任辦公室的雜活,什麼打水掃地,接送材料的,他一個人幾乎全包,忙得不亦樂乎。也許是他的勤快感動了他們,陳哥特地提前從倉庫給他借了一套夏裝警服,說等正式配發的時候,領了再還。張揚穿上警服,覺得特別神氣,就這一套警服,每天晚上洗早上穿。如果有第二套的話,恨不得和衣而睡。
一晃過了二十多天,新招的警察快來報到了,陳哥給張揚放了一周的假,叫他正式上班前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