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開始轉冷,過冬的棉衣已經提前備下了,再過幾日,皇帝、太後等一行人便要起駕返回紫禁城。趁著在還行宮中,不必恪守那麼多禮數規矩,皇上特下旨於“浣景軒”中款待奕嬪的本家親眷。
多年未見過父母、長姐,程繼耀自然是歡欣雀躍,宴席上一直笑鬧個不停,連連撞翻了好幾個酒盅。程遠瞻夫婦看見日益英偉的兒子,自然也是喜不自勝,但即使是再親近的血緣,如今亦是君臣,因此處處恪守著禮節,不敢造次半分。
傲繄眼神溫和地看著程遠瞻臉上藏匿不住的笑容,輕手將玉指上的寶石戒指扶正,含笑道:“程愛卿,這幾道菜是朕特意命膳房準備的地道的魯菜,不知道還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程遠瞻趕忙起身躬禮,態度十分端淑,全然不似出自將門:“臣惶恐,感謝皇上賜宴。這些膳食都是臣家鄉的名菜,微臣一家多謝皇上眷顧。”
“你坐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著禮數。”傲繄抬手示意她就坐,轉而望向西邊宴席上的程繼耀,眼神亦如皓腕上的羊脂玉鐲般溫潤:“奕嬪英勇直爽,深得朕心。早就聽奕嬪提起,家中長姐更是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真英姿絕世。能有如此出眾的子女,可見程愛卿當真是福澤深厚。”
這一席話說得程遠瞻心裏既高興又惶恐,隻道:“皇上折煞微臣了。微臣能有今日,全是仰仗皇上之恩。”
“程愛卿不必如此客氣。你家世代將相,為大傲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你與令愛在前朝為朕分憂,實在令朕甚感寬慰。後宮中,有奕嬪陪伴左右,著實給朕帶來了諸多歡樂。”傲繄淺笑道。
程遠瞻目含慈祥地看向坐在對麵的愛子,素知他的心性似總也長不大,雖然生怕他在後宮中吃虧,但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擔憂。因此拿捏著分寸,故作歉意道:“奕嬪大人如今已貴為後宮妃嬪,微臣本不該妄言。但是這孩子從小就生性衝動、言行無狀,若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還望皇上多加寬待。”
而程繼耀似乎從小早就聽慣母親對他的牢騷,此刻隻做沒聽見一般,將臉轉向殿外,故意避開話題。
這字字句句皆是愛子之情,隻為盡力為他遮風擋雨而已,他未必沒有感受到。傲繄掩口一笑,轉而用寵溺的眼神望著程繼耀,皎然道:“奕嬪雖然是個火爆脾氣,但為人純良忠厚。朕也頗為喜歡這樣的性子。來,再飲一杯。”
笑著將金樽中酒飲盡,傲繄低頭看著那璀璨奪目的花紋。曾經,她是多麼不屑與厭惡這些虛情假意的奉承客套之語,如今,說的多了,便也習慣了。想必每個人的內心深處也有與她相同的看法吧?但始終沒有一個人主動摒棄這繁瑣而累贅的外衣。雖然她現在還不太懂,但她知道必須這樣做。為的就是終有一天,再也不用勉強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情。
轉眼看向那個容貌雄偉,內心卻單純天真的男子,隻見他還在眉飛色舞地對程繼輝講述前幾天自己送給他的那口“望月寶刀”。這樣的心性當真難得。傲繄默默看著他,嘴角露出由衷的笑容。
宴席結束,傲繄與繼耀正欲坐上輦轎,程遠瞻一家恭謹地跪於地上叩首:“微臣一家恭送皇上,恭送奕嬪大人。”
傲繄輕手做了一個平身的手勢,頭上的珍珠簪花瑩潤著溫和的光澤:“程愛卿,你這樣謹小慎微,著實令朕不安呐。”
身旁的程繼耀許是見他父母總是行禮,私下也心疼,於是大著舌頭道:“就是的,母親,您歲數大了,別動不動就行禮的。我跟皇上之間就從來沒有這麼多繁文縟節。”說罷,厚實溫熱的一掌輕叩在傲繄的腰部下方。頓時,程遠瞻一家嚇得連臉色都變了。
朕——!尷尬的惱怒直竄上臉頰,低頭瞥見人家的父親正一臉冷汗地望著自己,況且相貌長得也不甚可心,想想還是算了。傲繄僵硬地轉頭看向那個沒頭沒腦的元凶,嘴角揚起一個帶著抽搐的笑容:“奕嬪就是愛玩笑。”
輦轎慢悠悠地沿著湖邊行進,沿岸枯黃的柳葉蔫頭耷腦地垂著,卻有鴻雁從頭頂上方成群飛過。傲繄抬手示意稍停,扶著李蘭芝的手走到程繼耀麵前,看著滿身酒氣的他在兩名宮人費力的攙扶下腿腳有些不穩,於是側目對一旁的馳旭道:“你家主子怕是喝多了,扶他回去好生歇著,千萬別讓他到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