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的走出村外,呂恪這才真正意識到這是多遠的距離。青山跑死馬,這棵巨樹,就像是綿延在天邊的山脈。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走到那裏。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呂恪回過頭,又是長者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長者吩咐了兩句,兩個強壯的年輕人走出人群,把呂恪架了起來,像犯人一樣送回小院。他沒有反抗,也沒有申辯,順從的被關回小屋。長者讓幾個小孩就在院子裏玩,其實就是監視他的,一有動靜馬上跑出去報告。這一折騰,呂恪心裏的難過倒減少了許多,肚子也開始感覺到餓。他坐到桌子前,拿起一塊麵粉做的糕點。這裏的人也以小麥為主食,或者這東西根本不是小麥做的。畢竟這裏可能都不是地球。吃過飯,呂恪走出來,坐在門口,朝著巨樹的方向發呆。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到那棵樹下麵去看看,誰也不能阻攔自己,就算死掉。太陽躲到巨樹後麵,再出來,再落山。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呂恪把送來的飯菜藏了起來,送飯的女人很驚奇,晚飯特意多送了一些。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根本吃不了多少。也不管衛生不衛生,呂恪用一塊布把幾快糕點和容易攜帶的肉幹包起來,揣在懷裏。確定這個時候人們都入睡了,呂恪悄悄走出院子。月亮也已經鑽進巨樹後麵,漆黑的夜裏,星空顯得格外璀璨。本來以為會有巡夜的人找麻煩,不過這個小村莊明顯沒有這道傳統。順利的出了村,一條寬敞的馬路指向巨樹陰影的方向。路曲曲折折,也不確定能不能直通到那裏。終於在一個岔路口,呂恪決定下路,走直線過去。這裏是一片平原,大部分地方已經被開墾成耕地,種著他從沒見過的作物。這裏不好走,呂恪還要控製盡量不去破壞農作物。虛弱的身體早就發出負載的信號,雙腿幾乎是機械的在動。他仰頭看著星空,尋找著自己熟悉的星座,借此分散注意力。可是這裏不是地球,他認不出任何一顆星星。夜晚靜的可怕,不知道在哪裏,蟄伏著凶猛的野獸,隨時準備向自己襲擊。他已經不在乎了。小時候的理想已經深深埋在大腦深處,現在他隻想到那棵巨樹下麵看看,死了也在所不惜。他也不知道這算什麼理由,隻是一棵樹而已。但是那是他現在唯一活著向前走的理由,沒有什麼能阻擋得了。終於在天亮的時候,他到達了巨樹向外伸展的第一片樹葉下。慣性的向前移動幾步,跌倒在地上。地上堆積了厚厚一層樹葉,橢圓形的,足有兩米長。應該是橡樹,呂恪想著,翻過身,掏出帶來的食物狼吞幾口,緩緩舒了一口氣,就在厚厚的樹葉堆上睡了過去。巨樹動了起來,它的雙腳從地底拔出,整個大地都被他的步伐震動著。它就像是一個神,審視著四周的一切動靜,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逃出它的視線,因為它太高了,而它的每一條樹枝,每一片樹葉都是一隻眼睛。巨樹發現了躺在地上的陌生人,它樹枝開始慢慢纏繞,逐漸變成一隻胳膊,一隻手,朝呂恪伸來,緊緊抓住了他。胳膊猛地抬起,呂恪的五髒六腑被衝的亂七八糟,止不住的嘔吐。他被直接舉到樹冠平齊的高度,呂恪感覺到這裏的空氣稀薄,已經快要離開這個星球。“你是誰?”巨樹的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震耳欲聾。呂恪已經嚇得快要失去知覺,根本無法回答。“你不屬於這裏,滾回你的世界去吧!”巨樹怒吼著,狠狠地把手中的陌生人拋了出去。呂恪大叫一聲,驚醒了過來。天已經大亮,原來隻是一場夢,他驚慌的朝四周查看,警惕著更多的危險。呂恪坐起身。從這裏到樹腳下也得有一公裏。不遠處,依稀可見幾座廢棄了的房屋,有一半都埋在樹葉中。可能最早的時候,大樹下是一個村莊,這裏可是天然的庇護所,除了很難見到陽光。樹枝太密了,一絲陽光也照不下來。他走近一座小屋,靠著牆角坐了下來。剛剛的夢讓他心有餘悸。或許巨樹真的會動起來。不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以這棵樹的高度,樹根已經不知道向地下伸展了多深多遠。如果巨樹真的站起來,樹根拔出來,恐怕方圓百裏之內都得隨之崩坍。樹葉堆動了一下。在這厚厚的落葉下麵,不知道生活著多少奇怪的動物。現在,他的到來打擾到這些居民。呂恪心裏已經被疲憊驅散的難過重新聚攏起來。對這裏的人類,這裏的動物,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是陌生人。也不管那些動物會不會突然鑽出來襲擊自己,他慢慢倒下。躺著的時候,眼淚更容易流出。如今的他,就是被拋棄的孤兒。一隻體型龐大的動物慢慢靠了過來。邊走邊嗅著氣味,似乎在追蹤著這個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呂恪已經不想逃跑了。被這個家夥吃掉,也是一種解脫。他想象得到,身上的肉被一塊塊的撕撕掉,而眼睛卻還能看見,身體還能感覺到疼痛,鮮血從口裏、耳朵裏甚至眼睛裏湧出,然後慢慢麻木,身體慢慢失去知覺,眼前隻剩一片殷紅,靜待死亡的降臨。可是我到底死沒死?呂恪忽然打了一個機靈。那個龐然大物在呂恪身邊停了下來。呂恪開始害怕,他心裏還是徹徹底底的畏懼著死亡。動物在他身上嗅著氣味,仿佛一個淫魔正在欣賞著裸體的少女。這種等死的感覺可以讓任何人發瘋。呂恪的心髒狂亂的跳動,他都不敢睜開眼看看即將送來死亡的家夥的模樣。接著,是一陣樹葉被攪動的嘶啦聲。呂恪沒有忍住,叫出聲來,眼淚更加噴湧。天哪,為什麼不能讓我痛痛快快的死掉!我已經受夠了!雖然這樣想,他也沒有勇氣站起來跟這個動物拚命。大家夥的鼻息就在耳邊,粗重而平緩。呂恪慢慢睜開了眼睛。大家夥竟然在他身邊趴了下來。黑溜溜的圓眼睛盯著自己。他很想嚇走這個家夥,於是揮了揮手。動物的頭揚起來,隨著呂恪的手動了一動,又懶散的趴回地麵。這家夥可能不是食肉動物。呂恪依然很緊張,不過他已經不再恐懼。明顯的,這個動物暫時不會傷害自己。靠的這麼近,他也可以仔細的觀察一下這個動物。它的身材像棕熊,而頭則像穿山甲,身上的毛很短,有些地方可以看到露出來的粉色的皮膚。眼下,它好像也在觀察著這個陌生人。呂恪的手慢慢伸向動物,動物則仰起頭,嗅著他手的味道。摸到了!呂恪的手摸到了大家夥的頭,大家夥隻是稍微躲了一下,發現呂恪沒有惡意,也就不再動了。呂恪輕輕撫摸著這個像寵物狗一樣溫順的動物。毛很硬,有些刺手。“叫你穿山熊怎麼樣?”就像能聽懂自己的話一樣,呂恪輕輕對大家夥說。隨後,他被自己的奇想逗樂了。“這名字多霸氣!”呂恪坐起身,慢慢撫摸著穿山熊(暫且這麼叫它)全身。穿山熊明顯很受用,靜靜趴在那裏享受著陌生人的按摩。有這麼一個陪伴,他的心情也慢慢轉好。可是老天就是不讓他有半分鍾的舒坦,繼難過之後,饑餓馬上向他發動進攻。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他的體力早就透支。一種尋死的意誌支持著他撐到現在。巨樹有果實,青綠色的,跟葉子一比,像是小小的豆子。呂恪站起身,想找個辦法弄一些下來。穿山熊本能的躲了一下,然後也站起來,看著這個人類的動作。樹幹太粗,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往上攀爬。呂恪從廢棄的小屋中掰下幾片木板,想打一些果實下來。然而努力了幾次,他的木板都沒有打到最低的那些樹枝上。穿山熊搖搖擺擺走開幾步,看了呂恪一眼,然後張開嘴朝上麵吼了一聲。這個聲音跟它溫順的性格可完全不匹配。太尖了,呂恪的耳膜差點被震破。好在它隻吼了一聲,就重新趴在地上,把頭紮進樹葉堆裏。聲音在樹枝間回蕩,久久不能停息。呂恪捂著耳朵,驚恐的看著四周。這個聲音或許會引來其他的動物,裏麵說不定就有食肉動物。一大群鳥兒從樹枝中飛起,吱吱喳喳的叫著。本來靜謐的大樹叢一下子熱鬧起來。隨後,樹枝上出現了一群靈活的動物,呂恪沒有看清它們的模樣,可能是猴子、鬆鼠那一類的。緊接著,橡樹的果實像炮彈一樣飛下來。呂恪嚇得緊緊趴在地上不敢動一下。過了很久,聲音慢慢平息了。呂恪抬起頭,穿山熊已經站起身,叼著一顆果實吞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