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麵帶微笑,不時回頭看看呂恪。他們一直走到村外,綠油油的麥田染遍天際。田裏勞作的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呂恪走進他們當中。年輕人嘴裏吐出一串語言,指了指道邊的一片地方,手勢基本劃出一個範圍。呂恪明白他這是在給自己分配工作,不停的點著頭。“呂恪。”呂恪再次嚐試向年輕人介紹自己的名字。“呂恪。”年輕人複述了一遍,“易笙。”然後學著呂恪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呂恪興奮異常。明顯這個叫易笙的年輕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也不再奢求什麼,拿起鋤頭走進麥田,學著旁邊人的樣子除草,鬆土,做著他從來沒想過的工作。接下來的時間裏,呂恪就跟這片麥田上的人一起生活勞作,人們也慢慢接受了他。工作之餘,呂恪拚命的學習這裏的語言。長者也同意讓他與村裏的小孩一起接受簡單教育,學一些簡單的常識知識,過程是艱難的,不過努力總有回報,他掌握的詞語越來越多,漸漸可以與這裏的人進行簡單的交流。這裏的很多詞語,呂恪也不知道對不對,幹脆就按照地球上的語法和意義逐一定義,反正他能理解,這裏的人能理解就行了。更細致的翻譯,就讓後人來梳理吧。他是這麼想的,雖然他心裏清楚,自己可能是最後一個地球人,而那些所謂的語言、意義都會隨著他的死亡而消逝。他心中總抱著一絲幻想,如果自己真的還活著,那這個世界的其他角落,一定還有別的地球人活著。自己的爸爸媽媽沒準就在其中。他慢慢了解到,這個村子叫蒂諾,像這種名字,他也找不到什麼可以對照的漢語,幹脆直接就用音譯的。這個國家名叫沐恩,位於這個世界的北方奧蘭希平原上,是一個單民族的國家,這裏的人都有共同的信仰——月神,他們稱自己為沐恩人。他們覺得自己都是在月神庇護下的人,月神會賜予他們一切。呂恪對這個倒是不太讚同,畢竟對於他們的麥田來說,太陽的作用要遠遠高於月亮。而且,無神論在他的心中還是占據著主導位置。諾貝恩王室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現在的國王已經是第三世。與地球不同,這個世界的月亮永遠是圓的,沒有盈虧,除非陰雲密布,月光總會籠罩在這片大地上。這裏的曆法也很獨特,因為沒有月亮盈虧做參照,這裏沒有月份的區別,隻有年。這裏的氣候大約400天為一個周期,人們以此劃分年限,記日的方法就是年份加上日期。呂恪醒來的那天是奧蘭希曆597年第133天。而每一天,被平均分成20份,呂恪直接把他們計時的方法轉換成阿拉伯數字,用小時代替。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收獲的季節。秋天的雨跟夏天不同,基本上一場秋雨過後,沒收割的麥子就會被凍傷,產量也會大大縮減。“易笙,這麼多的麥子,全收割完至少要一個月吧。”呂恪向自己的“導師”詢問道。易笙是一個憨憨的莊稼人,從不偷懶耍滑。他下巴很寬,讓他的臉整個成為一個大方塊,濃重的眉毛、渾濁的眼球、厚厚的嘴唇無一不透露著農民的淳樸。“不會。國王會派下軍隊幫助我們。”回答的時候,易笙頭也不抬,手中的工作也不曾停止。“哈,真是一位……多好的君主啊。”呂恪想說這是一位賢明的君主,可惜他還沒學會這個詞。“當然!不止收獲,春天播種的時候,國王的士兵也會被派來幫忙。這個村子的人太少了。”呂恪點了點頭,對這個國家的政策表示讚歎。“我們隻是看護一下,順便盡可能的做一些料理。”確實。現在的麥田金燦燦的,沉甸甸的麥穗幾乎垂到地上,這都是村裏人辛勤半年的成果。不過細看的話,這片麥田也有很多區別。越遠的地方,麥子越低矮。畢竟村子裏的人不可能全部照看好這片龐大的土地。“可是這麼多麥子要怎麼儲存。我看村子裏也沒有太多的糧倉?”“我們隻留下足夠過冬的糧食。其他的都要運到國都,再從國都發到其他地方。”說這話的時候,易笙還是低頭工作。呂恪很震驚,剝削無處不在,即使是在擁有這麼淳樸民風的蒂諾村。在這生活的半年裏,呂恪沒見過一個士兵或是官員。他幾乎懷疑這是個世外桃源,與世無爭。村裏人自給自足,不需要與外界有任何聯係。“沒有任何回報?”易笙依然沒有抬頭,“這片土地都是諾貝恩陛下開墾的,他分給我們,讓我們耕種。”他的聲音很自然,絲毫沒有被壓迫的反抗情感摻雜其中。“放心吧,你的那片麥子都是你的。”易笙終於抬起頭,笑著說。呂恪當然不是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這些農民辛勤勞作了半年,卻隻能得到過冬的糧食。這絲毫不亞於中國封建社會的剝削。“沐恩可以種植的土地不多,在北方還有很多人,他們沒有麥田,這些糧食要分給他們一些。”“他們不用勞作?那他們以什麼為生?”“很多。很多人靠漁獵為生,還有的人是做生意的。反正他們缺少糧食。我們又吃不完,就聽國王的旨意分給他們好了。”呂恪無言。這裏的人太善良,太單純。這些可能都是國王剝削他們的借口,而他們就這麼無怨無悔,勤勤懇懇。他心中也燃起了對諾貝恩王室的憎惡之情。不過自己畢竟是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對這裏的生活進行評價。蒂諾村的村民覺得這樣很美好就足夠了。這天傍晚,呂恪像往常一樣來到長者的小院裏。這裏每天都聚集很多人一起聊天,分享近來聽到的各種信息。呂恪就坐在角落裏,聽著人群的閑聊。現在他還是有很多聽不懂的詞語,不時的向坐在身邊的易笙請教著。“又有軍隊被派去隔世丘陵了,尋找怪物的巢穴。”一個看似消息靈通的男人說道。這個人身材瘦小,有一對精明的小眼睛。呂恪看著這張臉,就會想起大學裏承包食堂的那個奸商。“怪物?什麼怪物?”呂恪小聲問一旁的易笙。“說來話長。總之就是會吃人的怪物。他們總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很多村子都被他們侵擾過。以前我們隻能逃跑躲避,現在諾貝恩陛下的軍隊可以保護我們。他們已經成功打敗了好幾次怪物軍隊。”易笙的言語裏顯露出不屑,他很相信這個國家的軍事力量。呂恪很自然的想到了暴食者,那個毀滅了自己家園的怪物軍團。連自己都差一點成為暴食者的犧牲品。想到這裏,呂恪心中一片後怕。易笙看到了呂恪眼中閃過的恐懼,安慰道:“放心吧,那些怪物已經不再是威脅。諾貝恩陛下的軍隊肯定會找到他們的巢穴,把他們徹底鏟除。”呂恪點點頭,慶幸這些怪物不是地球上的暴食者,也慶幸著這裏沒有地球上那些國家之間亂七八糟的勾心鬥角。人群繼續雜七雜八的議論,大抵都是相信自己處於月神和國王軍隊的保護下,非常安全之類。話題越來越多,比如皇家近衛騎士團就要征兵,誰家的孩子有希望可以加入他們的隊伍;北邊的草原上一個村子捕獲了奇怪的獵物,國王給予他們很多賞賜等等。村裏人就這麼歡快的消磨著飯後的時光,呂恪也樂得其中。漸漸地,人群散去。易笙也向長者告辭離開了。呂恪坐在原地,消化著新學的詞語,回想著一天的事情。正當他也準備起身告別時,長者叫住了他。“呂恪,我已經向國都派去了信使,等命令一下來,你就可以成為蒂諾的正式村民了。”?“謝謝您。”長者點了點頭,向呂恪表示讚許。其實信使派出去隻是一個形式而已。呂恪覺得國都那邊幾乎已經忘記這個小村子,就任由它自生自滅了。自從在這個村子醒來,國都沒有任何對自己這個陌生人處置辦法的命令傳下來。呂恪之所以能在這裏生存,完全是長者的同情和人們善良的包容。看見呂恪遲遲不願離去,長者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什麼事要說嗎?”呂恪其實隻是在發呆,不過長者這麼一問,到激起了他埋藏心底許久的問題,也許現在應該問問了。“我想知道……”呂恪欲言又止,他還沒有想好這個問題要怎麼開口。長者也不急著催問,靜靜的等著呂恪的下文。呂恪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問道:“這裏到底是不是死者的世界?我到底死沒死?”長者一愣,過了一會,仰頭大笑。“你覺得你死了?”“我不知道。我記憶裏,應該是死了。我的故鄉被摧毀了,那個世界好像都爆炸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出現在這裏,唯一可以解釋的方法就是我死了,現在來到了死者的世界!”長者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你可以在這裏坐到月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