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側！注意右側！右轉！”2號車車長李世哲畢竟具有運動員的反應速度，他迅速跳進炮塔，又伸手把驚魂未定的趙榮吉拉了下來。現在的情況是，1號車被反坦克炮命中右側，已經中彈起火，自己也受到小口徑自動炮的攻擊，聽聲音也知道是在右側，幸好裝甲厚實，那些彈丸不能擊穿。炮長已經把炮塔轉向村子的方向，可是炮鏡中隻看到眼前的一片濃煙，火炮在什麼地方實在看不見。“目標！右前方，100米！高爆榴彈！”李世哲喊出一連串口令。趙榮吉政治指導員一點反應都沒有，隻坐在椅子裏兩眼無神地發呆，李世哲也不敢踹指導員，隻好自己轉過身從炮塔尾部的炮彈架上摸了一枚高爆榴彈裝填進炮膛，炮閂喀地一聲自動閉合，他又喊到：”高爆榴彈好！”判斷一點都沒錯，炮彈果然是從村子的方向打過來，那些自動炮發出的彈丸一刻也沒有停，正敲打在炮盾和車體前部的傾斜裝甲板上，發出一連串丁丁當當的鈴聲，除了蹭破點油漆，恐怕不會給坦克造成多大的傷害。“沒有目標！”炮塔的右轉和車身的右轉不能同步，炮鏡晃動得很厲害，炮長實在看不到目標。“盲目射擊！放！”轟一聲，炮長無奈之下按動了電鈕，炮膛裏的高爆榴彈應聲飛了出去，火炮在後座力作用下向後猛推，炮閂自動打開，黃橙橙的彈殼從炮膛裏滑出來，咣當當地落在地板上。車長手扶著位置最高的觀察潛望鏡向外張望，落到100米外的一座小樓上，觸發引信引爆了彈頭，巨大的爆炸力量把小樓轟掉了一小半，可緊接著煙塵就遮擋住了全部視野。“嘭！”坦克不知道被什麼力量使勁地推了一下，車身狂野地抖動起來，與此同時，車內突然變得沉悶無比，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把人攥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又一瞬間，這隻手又一下鬆開，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連同肺裏的氣體都給吸出來，說不出的難受，車內又開始彌漫著一股帶有苦味的濃煙，嗆得炮塔裏的三個人從座椅上跌了下來，身體撞到車內的設備和裝甲板上，一時間不省人事。車體內回蕩這一陣陣轟鳴，人活象坐在星期天教堂塔樓的大鍾裏。不知過了多久，李世哲從車內的鋼質地板上艱難地爬起來，胸腔內部不知為何癢得難受，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用手背一擦，居然咳出一手的鮮血。這是近距離劇烈爆炸衝擊波造成的震爆傷，坦克的鋼甲或許可以抵禦動能穿甲彈的碰撞，但對近距離高爆榴彈產生的氣壓衝擊波一點防備手段也沒有。李世哲扶起身邊的趙榮吉，又拍了拍抱著炮鏡喘息的炮長，還好兩人都在喘氣。頭頂的艙蓋被人打開，一張被熏得黢黑黢黑的臉探了進來：”你們還活著嗎？快倒車！快倒車！”李世哲認得這是樸虎東的聲音，忙大喊：“倒車！駕駛員，快倒車！”“不許倒車！要前進！要前進！”趙榮吉政治指導員在苦味的濃煙中強忍著咳嗽大喊。“快倒車！你們聾了麼？”樸虎東在艙口大聲喊道：“正前方有大口徑火炮！我們退到路基下麵去！”趙榮吉掏出手槍對準李世哲喊道：“一步也不能後退！前進！朝鮮人民軍一步也不能後退！不然我斃了你！”李世哲沒有辦法，捏著脖子大喊：”駕駛員，正前方，前進！”車前部的駕駛員窩在自己的小空間裏，也不明白後邊的戰鬥室發生了什麼，聽到口令後，把雙側變速箱掛入一檔，兩側的履帶在主動輪的驅動下同步拖了起來，坦克向正前方緩緩加速。坦克排長樸虎東見2號車在連政治指導員的強令下慢慢開向村子，完全不理會自己的命令，隻好伸手哐的一聲蓋上車長艙蓋，貓下腰，在粘糊糊遍布人體殘肢內髒和鮮血的發動機艙蓋上向後走了兩步，跳到公路上。”噠噠噠！”一陣自動武器短點射，子彈落在他右邊的柏油路上，濺起火星和煙塵，他趕緊把腰貓得更低，加快腳步，一下撲到公路路基邊的河裏。“咚咚咚咚咚！”小口徑自動火炮又開始向不知道什麼目標開火了，緊接著，“轟！”身後又是一聲炮響，所幸樸虎東已經臉朝下使勁往河灘的淤泥裏鑽，爆炸的危害是隨著離爆炸點的距離成幾何級數下降的，他僅僅感覺到背後一陣熱風吹過。這巨大的爆炸聲伴隨著尖銳的呼嘯聲，說明是一門大口徑高射速火炮，八成是85毫米反坦克炮。樸虎東抬起頭來左右看了看，這裏居然還有兩個幸存的步兵正攥著槍，趴在路基上，他也轉過身爬上路基，探頭把目光與公路高度齊平，認真觀察了一下戰場的態勢。2號車的履帶已經斷了，它停在公路另一邊的路基上，上不來又下不去，炮塔正在盲目地向左右轉動著，試圖找到那兩門隱藏得極好的火炮。2號車車頭右側的航向機槍和炮塔上的並列機槍也開始乒乒乓乓地盲目開火，看得出來那些子彈打到土裏，打到牆上，樹上，也許能壓製住那些隱藏著的敵人，也許隻能在聲勢上讓車內的人壯壯膽子而已。在2號車的右側不遠，是樸虎東自己的1號車，現在已經變成一團冒著滾滾濃煙的火球，車體的油漆在高溫作用下已經氣泡、破裂、碳化，融化的履帶橡膠墊癱軟地流淌了一地慢慢燒了起來。搭乘的步兵不是被炮彈的爆炸給崩出十幾米當場死亡，就是攤在發動機艙被烈焰燒成了焦炭。此刻炮塔內和車體內的彈藥變得極不穩定，現在是機槍彈劈劈啪啪象爆竹一樣的在高溫下爆發，大量的高速彈頭在車體內東撞西碰，那聲音與大量鋼珠落到鐵鍋裏仿佛類似。看來這裏也很不安全，如果彈藥架上的炮彈爆炸，那爆發力足夠把炮塔蹦到天上去，繼續呆在這裏，恐怕各種燃燒著的金屬對象就會落到自己的頭上。大約300米外的3號和4號車遠遠地停在那裏，搭乘的步兵按照條令已經跳下坦克，在公路兩旁展開戰鬥隊形，其實就是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兩個車長探頭探腦地往小村方向張望，很顯然他們沒有看到隱蔽得很好的坦克，隻好用並列機槍不斷地對看不順眼的目標掃射，而這樣一來，視野就更不清晰了。步兵！步兵是坦克的眼睛，步兵都被機關炮幹掉了，坦克在這麼複雜的環境下就是聾子，就是瞎子！正在猶豫著要不要走，2號車正前方炮盾和車體間的窩彈陷阱中彈，炮塔被氣浪從炮塔座圈上撬了起來，卡住不能動了。從劇烈爆炸的現象來看，射過來的就是高爆榴彈，隨後村中又傳來一聲炮響，這聲音頻率高而響亮，是長身管火炮特有的。2號車又變得一片寂靜，車裏的人肯定有被震暈了，樸虎東無奈地歎口氣，如果剛才聽我的倒車到路基後方，坦克就可以隱蔽了車身，炮塔露在外麵攻擊那些該死的火炮，該死的政治指導員，軍事訓練從不參加，整天就隻會開會講話私下談話寫小報告。他挪動了一下緊貼著地麵的身體，伸手摸出胸前的望遠鏡向村裏觀察。鏡頭裏，空氣中充斥著濃煙和砂石，綠油油的冬青和白色、褐色的籬笆……看到了，看到了！一根綠色的，修長的炮管從二百多米外街邊一戶花園的冬青樹牆後伸出來，還蓋著綠色的偽裝網，如果不是連續開火射擊，從這邊完全看不出來。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法是沿著河岸撤到3、4號車那裏，組織步兵摸上去為摸清楚火力配置，給坦克指示目標。那就這麼定了！有那麼一刹那，樸虎東腦子裏閃過一個問題：要不要叫2號車上的人一起撤？
8月10日 0400 德勝村（七）（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