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0500?日本海39-29N/130-18E海上編隊中心那柱濃密的黑煙在海風的裹挾下輕微向偏西北傾斜,飄飄渺渺地上升到高空,隨著高空快速氣流攤平,變成淺灰色薄雲,整個編隊就這樣,就像客廳地板上的老鼠頭頂了一個雞毛撣子,在這個遼闊的海域上也無所遁形。隨著海風飄散到周圍空氣中的是各種黑色、灰色、白色雪花一般的飛屑,以及混合有橡膠、橡木、柚木、塑料、油漆、硝石不完全燃燒後產生的刺鼻氣味,設計和舾裝追求舒適的木質結構和家具和防火性能不合格的電子設備管線成為火災蔓延的罪魁禍首,這類事故已經成為俄羅斯海軍身上背負的一種詛咒。艦隊指揮官尤由諾夫斯基頭戴著鋼盔,肥胖的身上緊緊地套著明顯不夠合身的救生衣,一言不發地站在艦橋上用望遠鏡看著兩海裏外的瓦良格號巡洋艦。這艘曾經的旗艦,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明珠,已經在大火之下麵目全非,燃燒的高溫烤化了油漆,氧化還原反應把全鋼結構的表麵變成遍布砂眼的紅褐色。雖然火勢已經受到控製,但沒有人說得清楚內部結構受到破壞的程度,還沒敢派人深入充滿有毒氣體,黑洞洞的艙室,更別提艙內常人無法忍受的高溫。為了防止高溫引起殉爆,艦長早已下令向包括那16具龐大的P-500導彈發射筒在內的所有發射管和彈藥庫注水,這些武器一時半會是派不上用場了,而且由於火災燒毀了艦上的電子係統,除了主炮可以人工操作外,就算武器能用,也打不中任何東西。此刻空中倒是比夜裏熱鬧多了,除了穿梭於瓦良格號與奧古斯特維奇號之間運送傷員和消防人員的直升機之外。好幾個米格-31和米格-25編隊在艦隊海軍航空兵司令的親自過問下趕到了指定空域,在幾個方向上防備任何可能的空中突擊,他們已經接到命令,遇到強行突破的防禦線的飛機,可以直接進行攻擊。幾架空軍的圖-95居然也跑來湊熱鬧,在艦隊上空盤旋著,說是進行通信保障和遠程預警。“一萬二千噸……一萬二千噸……”作戰參謀安東諾夫一直默默地站在這可憐的老頭身後,忙問:“您說什麼?中將同誌。”“一萬二千噸,一萬二千噸的巡洋艦,真可惜了……”尤由諾夫斯基歎了一口氣,不知是在回答安東諾夫還是自言自語,他接著說:“1990年10月,一百多個黑海艦隊的小夥子拚著一股子闖勁駕駛著紅色烏克蘭號巡洋艦穿過達達尼爾-博斯普魯海峽,經過地中海,紅海,印度洋,馬六甲,太平洋,台灣海峽,把才下水兩年的這艘新艦開到海參崴,她是現在你眼前的瓦良格號,那時候我跟你一樣,不過是在波羅的海艦隊當作戰參謀。到2008年才全麵完工,她真正服役的年限才10年啊!”“海軍中將同誌,我想他們已經把火撲滅了,現在可以拖回去維修。”“維修……上層建築要全部拆掉重裝,比建造新艦還困難,不知道要花多少錢,需要多長時間。”“我們戰艦的防火能力是不是有缺陷?”“能有什麼缺陷……我看是警惕性不夠高,責任心不夠強,我們每年舉行的消防演習次數太少。”“可是這個火勢蔓延的速度超過了我們平時的估計,而且據說消防隊根本無法接近火場。艦體內部使用的易燃材料是一大弊病,而且還產生大量有毒氣體,這個問題在蘇聯時代就很突出了。您看咱們這艘法國造的佩德羅帕夫洛夫斯克號,內部的設計就按照比較高的防火等級要求,而且消防設施也非常合理。”“奧古斯特維奇,外國的舶來品就一定比我們俄羅斯造的船好麼?你這個觀點是錯誤的。關鍵還是在人的因素,有足夠的責任心和防範意識,就不至於連一點火災都控製不住。”安東諾夫不再反駁,聽憑尤由諾夫斯基在那裏大談海軍軍人的責任心和事業奉獻精神,不斷哼哼哈哈地應著,心思完全隨著瓦良格號上的濃煙冉冉上升,消散在不知多高的天空裏。就在這時,通信參謀在艦橋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著,駕駛台後的大副見狀衝他擠擠眼,指一指尤由諾夫斯基的背影,通信參謀點點頭,扶了扶帽子,大步走到尤由諾夫斯基身後,雙腳喀地並攏,把老頭嚇了一跳,他行了一個舉手禮,遞上本電報夾。尤由諾夫斯基回身還了一個禮,打開電報夾,蠕動著嘴唇默默念了幾行,不禁勃然大怒:“為什麼現在才通知到我們?”“海軍中將同誌,這個我可真不知道,大概是基地太忙了,沒有來得及……”“這簡直是犯罪,犯罪!”尤由諾夫斯基暴跳如雷地在艦橋窗戶邊來回跺腳,道:“為什麼莫諾馬赫號會在這裏?她的出航經過誰批準的?”安東諾夫接過電報夾打開一看,原來是海參崴艦隊司令部轉發庫斯巴斯號的求救信號,以及艦隊司令部派出潛艇救援艦和大型浮船塢的命令,確實事關重大。他仔細研讀了短短電文的上下文和措辭,小心翼翼地說:“戰略核潛艇的部署和航線一向不受艦隊約束,而且條令上說……”“是的,是的,奧古斯特維奇,條令上說戰略核潛艇在執行特殊任務時,可不必通知基地,自行安排出航。”尤由諾夫斯基熟讀條令並一向以此而自豪,他繼續跺著腳,大喊:“可是從1980年代到現在,究竟有幾次呢?一次也沒有,一次也沒有,我親愛的朋友,這次他們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呢?”“不過,無論如何,隔了這麼久,到現在才把電文轉發給我們,實在太晚了,這是沒有任何理由的。”“我們的編隊距離他們很近,如果派出直升機,一個小時內就能到達出事地點,是什麼使他們不希望我們直接去救援呢?”“這個,海軍中將同誌,這您是知道的,涉及戰略核潛艇的任何行動和救援都有單獨的一套機製……”“不對,安東諾夫·奧古斯特維奇,你應當保持足夠的政治敏感……”尤由諾夫斯基看了一眼通信參謀,煞有介事地湊近安東諾夫,小聲說:“我敢打賭這裏麵一定有陰謀,他們就想把手伸進太平洋艦隊,他們早就想把濱海邊疆區和太平洋艦隊一口吞下去。”安東諾夫一臉茫然,道:“可是,您說的是誰?”“誰?誰?我的孩子,你還不明白麼?”尤由諾夫斯基瞪大了雙眼,一股口幹舌燥後產生的臭氣噴到對方的臉上,小聲說:“我們都知道,有一股來自克裏姆林宮裏勢力,他們正在策劃一件陰謀,要滲透進俄羅斯武裝力量……”安東諾夫對於這些陰謀理論早有耳聞,不過這些在互聯網和街頭小報經常看到的故事盡管在中低層軍官俱樂部廣為流傳,他從一位高級軍官,特別是艦隊指揮官口中聽到,還是破天荒第一遭,不由得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一位通信兵急匆匆跑過來,向眾人行舉手禮,道:“艦隊指揮官同誌,海軍司令接通了視像電話,他有緊急的事情找您!”“知道了,水兵!”尤由諾夫斯基回了一個禮,打發走了通信兵,低著頭鼓起嘴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對兩名參謀說:“你看,這下子我們成了全世界關注的人們。跟我一起來吧!小夥子們,倒黴的事誰都會遇上。”視像電話是艦隊司令部作戰室的一項新功能,說起來也不過是早已在民間流行的視頻通話的軍用版本而已,動態口令加密解密,軍用數據鏈路傳輸,衛星通信使得傳輸質量和效率降低罷了。屏幕上,俄羅斯海軍司令維索斯基海軍上將板著那張因長期沒有出海而變得蒼白的長臉,端坐在位於聖彼得堡海軍司令部的作戰室裏,那個貌似國王寶座的深棕色皮質大轉椅是那些司令部的那些馬屁精專門給他準備的。
8月10日 0500 日本海(一)(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