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0800?大青鄉41-44N/123-11E無窗的房間往往讓人窒息,並不因為沒有新鮮空氣流入。而是視覺上給人的心理暗示。當你麵對一麵半透明的玻璃牆和三麵厚實的鋼筋混凝土牆的時候,幽閉的情緒油然而生,這樣很不利於人的身心健康。因此,這間保安戒備等級很高的重症監護室正對著門的一側牆上嵌了幾盞日光燈,然後掛上藍色天鵝絨落地窗簾,看起來像拉上簾子的落地窗。就這麼一點簡單視覺效果就可以給人帶來虛假的希望,心情變得敞亮。一身運動裝束,洗得幹幹淨淨的龔山趿拉著一雙塑料拖鞋,端端正正地坐病床邊的靠背椅上,目光散布在窗簾上而久久不能聚焦,不知道他是在養神還是想心思。孤狼躺在病床上,還沒有從手術麻醉中蘇醒過來。她的長發被護士用皮筋紮了起來,擺在頭的左側,口鼻上戴著氧氣麵罩,嘴唇發烏,皮膚越發顯得蒼白,她的右側大腿用繃帶加壓包紮得很整齊,顯示出手術者優異的外科素養,胳膊靜脈上插著的大口徑留置針頭正從輸液管裏入血漿和液體,左側的胸廓開了一個口,從胸腔內引出的無菌塑料管把多餘的氣體和血液慢慢地吸到床邊掛著的吸引瓶中,床邊的欄杆上還掛著導尿管和引流袋。病床另一側的牆上掛著大屏幕多參數監護儀,實時心電圖和脈搏波提示病人心率較快而血氧飽和度偏低,正是外傷導致大量失血後引起的代償性生理反應。與正常病房唯一不同的是,孤狼的兩隻手分別銬在床兩側的欄杆上,說明她不僅是病人,而且還是囚徒。滿臉倦容的Harry悄無聲息地推開監護室的玻璃門,又往旁邊讓了讓,他跟在一位護師走進房間。護師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接入接出孤狼身體的管路,量了量體溫和心率,確認一切正常後才輕輕地退出房間。龔山似乎還在沉思中不能自拔,對房間內的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Harry站在他身邊,看著孤狼沉溺於深度睡眠中的臉,一言不發。這個世界充滿了巧合,但在情報人的世界裏,所謂巧合都是經過精心策劃實施才會產生的效應。兩個三十年來從未謀麵的老男人此刻在這裏見麵,這樣的重逢不知經過了多少密室中的謀劃和窺探,僻巷裏的角逐和搏殺。“謝胖子,你什麼時候來的?”正當Harry默默感慨之時,龔山清了清嗓子,突然問了一句,“謝胖子”是Harry大學時代的綽號。“昨晚,你呢?”Harry伸出左手在龔山肩頭輕輕地拍了兩拍。龔山還是沒動,想想瞞他也沒用,含糊地答道:“也才幾天。”又問:“大夫怎麼說?”“問題不大,主要是失血過多,血氣胸,都處理好了,現在就看她自己了。”“如果現在沒有危險的話,她會恢複得很快吧?畢竟這麼年輕。”龔山的肩膀頓時放鬆了下來,寬厚的腰背緊貼在椅子靠背上,仔細想想,還是不對,轉過臉看著Harry問:“那放射性粉塵?沒有問題麼?沈陽市的市民都疏散了麼?”Harry瞟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輕輕拉開門。龔山會意,起身跟著出門,走進隔壁房間。這是一間空置的檢查治療室,牆邊立著各種敞開式的醫藥櫃和醫療器械,正中間是一個頭頂懸著照明燈的治療台和幾張高腳圓凳。龔山也不客氣,自己搬了張圓凳坐上去,盡可能節省體力已經成為行動特工的本能。“炸彈裏放的不是鈷60。”“被你們換了?”“是!”“什麼時候換的?”“昨天晚上,你們進去偷之前不到一個小時,換成鎳塊。”“你們忘鎖門了?”“……”Harry想了想,說:“本來就沒鎖,行動人員要保持原狀。”龔山聞言,魚尾紋和抬頭紋皺了起來,問:“你們為什麼不幹脆截住呢?昨晚死了那麼多人。”Harry聞言點點頭,也找了一張高腳凳坐下,說:“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你們的炸彈必須爆炸。”龔山也點點頭,道:“隻有丙辰裝置爆炸了,才能讓朝鮮開始進攻?”Harry又點點頭,道:“我們也正好利用你們發給新聞機構的視頻,找韓國人算賬。”“南朝鮮的特工極力阻止炸彈爆炸,就是怕被你們訛上吧?”“是的!他們趁火打劫的計劃暫時用不上了,現在我們的外交部已經就恐怖襲擊事件和俘獲的特工向韓國方麵提出抗議,他們要澄清這些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敢輕舉妄動。”“也許吧!”龔山似乎不敢苟同,又說:“可惜犧牲的都是朝鮮的年輕人,他們是我們的未來。”Harry掏出口袋中的香煙,遞給龔山點上,說:“要說犧牲,我們的犧牲更多,為了維持你們的所謂未來,昨晚到現在,各處都在發生戰鬥……”“戰鬥?你是說戰爭麼?”一向以善於掩飾內心活動而自詡的龔山臉色唰地白了,他馬上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戰爭爆發後,家鄉會發生什麼?房間裏一時又沒了聲音,兩個男人抽著手上的香煙,藍色煙霧慢慢地在房間中彌漫開來,飄到天花板上閃動著紅光的煙霧警報器,卻沒引發火警。“唉,你們怎麼在這裏抽煙啊?”一位護士推門進來,厭惡地捂著鼻子指著Harry道:“醫院不許抽煙!”“哦,好好好,我們不抽了,不抽了!”Harry趕緊在櫃子裏取下一個一次性紙杯,在水池裏接了點水,把煙頭扔進去滅掉,龔山板著臉看了護士一眼,歎口氣,也把煙扔了進去,煙頭碰到水,嗤嗤地滅掉,冒出一縷水氣。小護士白了二人一眼,但也隱隱知道二人來曆不一般,隻得打開空調的新風模式,咬著牙說:“不許再抽煙啊!不然我叫警衛了!”摔門而去。“其實……”Harry把手中的紙杯子捏成一個大水包子,扔進不鏽鋼垃圾桶,說:“我們決定不阻止你們的爆炸行動,也是出於對你們安全的考慮。”“我們?”“不光你一個人,你們機關知道這個計劃的人都向我們示警了。”“所有人?”龔山湊到水池前,摘下眼鏡擱在一邊,彎腰用雙手接水洗臉,以掩飾內心的慌亂,整個情報係統?“是的!”Harry抽出檢查床邊的紙巾遞給龔山,說:“你沒有發現這次行動除你之外都是年輕人麼?”龔山還在繼續使勁地搓著鼻梁兩側的皮膚,回想著整個行動的細節,又問:“外圍的行動掩護都撤了,跟這件事有關麼?”“不是撤了,而是從來就沒有部署過!你們這個行動是‘烈焰風暴’計劃的一個重要環節,也是唯一成功的部分,其他所有人要不是潛艇被擊沉俘獲,就是主動向我們投降。你看,連你也給我們打電話發出警告。”“所有人。”龔山從Harry手上接過紙巾,蓋著臉輕輕地吸水,如果說所有人一夜之間突然改變了立場,這與他對這個製度下社會心理的理解完全相反。他故作鎮靜地擦幹了水珠,用手搓成一個小球,扔到垃圾桶,問:“那現在的情況呢?”“戰爭!一個小暴君製定入侵計劃,他以為有俄羅斯的支持,就可以改善他的處境唄。你當時在樓上看到導彈落地了吧?那就是進攻的序幕,我們在東北三省的空軍基地都遇到導彈的空襲,這是我們沒有唯一沒有想到的。另外朝鮮人民軍的裝甲部隊也越過邊界了,號稱有50萬人。”龔山失去了控製,手足無措地在房間內走了起來。自己的女兒還在平壤的學校裏,而自己則在被敵人俘獲。這場浩劫中,人的命運就如同風暴中的樹葉一樣,今生還有重聚的日子麼?他大步走到Harry麵前,問:“謝胖子!那現在怎麼辦?”“別著急,你先坐好。”Harry伸手扶著龔山的肩膀,示意他坐回凳子,溫言道:“一切都安排好了。現在中國和朝鮮兩邊現在都沒有危險,不僅情報部門,朝鮮軍方也跟我們有協議,大部分入侵部隊越過邊境後就駐進國防軍劃定的集結區域,我們當他們是來做客的。支持金正恩的精銳部隊沒法招呼,隻好把他們困在長白山裏,被分割成小塊,如果不投降,就會被空軍逐個消滅。戰爭,其實在爆發之前就已經結束了。”“可是,他們有核武器和導彈!”龔山感覺自己胃部又開始抽搐疼痛作嘔,十二指腸球部潰瘍又發作了。Harry見龔山臉色蒼白、滿頭冷汗,趕緊摘下牆上的電話機召喚醫護人員,在醫生進來之前,繼續說:“這一點我想你不必擔心,獨裁者到了最後就真的是孤家寡人,沒有人會聽他的。”兩個護士快步推門進來,順著Harry的手勢扶著龔山上了檢查床,給他戴上血壓袖帶,聞聲而至的醫生也取下脖子上的聽診器,護士們安排妥當,就把Harry往門外趕,說:“你看,叫你們不要抽煙,犯病了吧?快出去!快出去!”“謝胖子!你等會兒!”龔山掙脫了護士,在檢查床上喊道:“我女兒怎麼辦?”聽到這話,Harry搶在護士關門前,冒著腦袋被門夾的危險探盡頭來說:“你放心,早就安排好了,你們很快就會團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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