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蜜又在廚房裏殺魚。活蹦亂跳的鯉魚被她釘在案板上,手起刀落,瞬間就被開膛剖腹,變成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打開火,蔥薑蒜烹鍋,滋啦一聲扔進去。油香鑽入鼻孔的時候,浮在水麵的魚頭兀自瞪著圓眼珠喘氣,嘴巴一張一合,死不瞑目。
去死吧!朱蜜咬牙切齒,一鏟拍下去,一條冤魂立刻魂飛魄散。
阿誌落荒而逃。回到車上,心髒還在狂跳。哆嗦著點燃一支煙,才吸一口就扔掉了,煙霧裏俱是朱蜜那猙獰的臉。
朱蜜不再是從前那個見到蟑螂尖叫半天的女孩了,她變了,變得像劊子手一樣嗜血。最近她尤其喜歡上了折騰魚,清蒸紅燒醬燜,之後狼吞虎咽、敲骨食髓,好象跟魚有什麼血海深仇。
阿誌越來越怕她了。他不能不聯想到另一個女人,文惠。文惠是死在河裏的,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隻剩下一副骨架。五年了,不但身上的肉都被魚啃光了,就連骨頭都刻上了斑駁的齒印。
最初在電視裏見到那條關於護城河打撈上來無名屍骸的新聞時,阿誌並沒有想到會有文惠。直到半個月後接到了警方的認屍通知。
\t
在刑警大隊鑒定科的辦公室裏,阿誌見到了失蹤了五年的文惠,確切一點說是文惠的雕像。是刑事相貌專家元彬,根據顱骨結構還原從而確定其身份的。當揭開蒙在上麵的白布時,阿誌嚇了一跳,這個雕像太逼真了,五官神韻簡直跟文惠毫無二致!不得不慨歎現代科技的發達。
由於舊城改造,護城河裏撈上來的無名屍骨很多,警方沒有精力一一求證其死因,隻能盡量找到死者親屬將屍骨收殮入土為安。而文惠的父母早逝,阿誌是唯一的利害關係人。
阿誌認領了文惠的屍骨,在南山公墓買了一塊墳地埋了下去,並為其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儀式。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撒下最後一把土後,失眠了五年的阿誌暗自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終於可以睡上一個好覺了!
可當天晚上他睡得並不好,是被朱蜜吵醒的。朱蜜說她做了個夢,夢裏一個女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給我滾,阿誌是我的。
那個女人是文惠,朱蜜見過她的相片。第二天早上,朱蜜對著鏡子化妝時看到了脖子上的青痕。那麼大的一塊,觸目驚心。難道不是夢,是真的?她連呼有鬼。
而事實上阿誌那晚看到的是,朱蜜拚命地掐著自己的脖子,就像瘋了一樣。
也就是從那個晚上開始朱蜜變得古裏古怪起來。一個人陡然發生了變化,不可能沒有原因。
阿誌不敢深想。
天黑了,阿誌望著那個熟悉的窗口左右為難。他覺得那已經不是家了,而是一座墳墓。隻是遠遠看著,就已經汗毛倒堅。
他決定回辦公室。可是剛剛發動了車子,朱蜜突然毫無征兆地跳出來,阿誌,飯做好了,你要去哪裏?
頭發散亂、目光陰鬱的她,裹在一件寬鬆的白色睡袍裏,像極了恐怖電影裏的鬼魅。
他無路可逃了。
晚飯他一口沒吃,隻是看著朱蜜一個人大快朵頤。一條魚,頃刻間被她拆得七零八落。
你吃啊,朱蜜挾起僅存的魚頭放到他的碗裏,筷子對準天靈蓋一戳,噗,潔白的腦漿迸出來,快吃,魚頭補腦,最適合你了。
阿誌頭頂一涼,像是被開了天窗。麵色慘白地衝進洗手間,吐了個天昏地暗。
出來的時候,朱蜜已經收拾了殘局,躺在床上等他。身材妙曼如昔,他卻興致全無,拖過被子滾到一側,盡量避免與她接觸。可她不依不饒地纏了過來,雙手在他身上四處遊走。身體冰涼,呼吸裏帶著刺鼻的魚腥味。
阿誌想到了“冤魂不散”這個詞。
下半夜一點半,阿誌打開電腦,對屏幕那邊的狄美亞說,我又做那個惡夢了。
阿誌最近反複做著一個惡夢,夢見睡在身邊的朱蜜如《畫皮》裏的妖怪一般,撕下身上的皮,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愛我嗎?愛我就把心給我。她說,然後一隻冰冷的手插入了他的胸腔。再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心髒被掏了出來,血淋淋捏在她的手上,撲嗵撲嗵地跳動著,像個玩具。
每次醒來時阿誌都心有餘悸,仿佛真的死過了一次。
幾天前他將這個夢發到了一個很火的論壇裏求解,當時有個人回複他說,夢死得生,是好事,這意味著所有的煩悶都將離你而去,開始一個嶄新的人生。就因為這句話阿誌跟這個人成了朋友,她就是狄美亞。
人在困境時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你信世上有鬼嗎?阿誌又對狄美亞說,我前妻在五年前死了,可現在我懷疑她回來了!
你見鬼了?狄美亞發過來一個驚恐的表情。
我不確定,但我覺得我現在的妻子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跟前妻一樣多疑和羅嗦,還喜歡吃魚。要知道我前妻是淹死的,葬身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