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間曾經盛滿了夢想,也彌漫過罪惡的小小診所,已成了圈禁我的死囚牢,我已無路可逃,像一個走投無路的獵物。
獵狗在追逐獵物的時候,從不會半途而廢,除非獵物消失,或者讓獵狗死去。當我被於童逼上了絕路之後,擺在我麵前唯一出路,除了死亡,已經別無選擇。
我必須以死亡的方式,永遠地消失。就像於童說過的那樣,我,必須死!
其實,這一切我早就應該想到,既然是於童介紹了我的加入,而他又是我的哥哥,他當然要為這一巨大的意外負責。
麵對我時,他也是痛悔難當,後悔當初不該把我拖進這一場死亡遊戲,但為了那一筆數額不菲的安家費,盡管他已經淚流滿麵,卻還是一步步把我逼向最後的毀滅。
那一片本來預備了送我上路的氰化鉀,已經被我摔到地上,踩成了粉末,索性,我選擇了一種更為決絕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當時鍾指向12點時,我爬上了我的診所所在的這座樓的最高處,我要從這裏跳下去。我不知道,最後的時刻,我會不會變成《阿飛正傳》裏所說的那一種沒有雙腳的小鳥,但我希望能有最多的人見證我的死亡。
當我縱身一躍,從13層樓的高處,以決絕的飛行的姿勢,醒目地刺痛滿大街觀望的路人的雙眼時,我看見於童上了一輛開往機場的汽車。
看著於童一路飛奔而去,我的靈魂暗暗冷笑,他隻知道自己曾用卑鄙的手段左右了我的人生,卻不知道我也欺騙了他,有兩件事,我至死也沒有告訴他真相。即使在最後時刻,他為自己曾經向我,還有丹飛所犯下的錯誤,做了最沉痛的懺悔,我也死守著最後的秘密,沒有向他吐露一個字,不為別的,我隻是想要他更長久地活在死亡的陰影裏。
第一件事是關於他的病。其實他得的根本就不是腎衰竭,隻是最普通的腎盂腎炎。為了報複他,早在大半年前為他診療時,我就用自己的專業知識欺騙了他身體的感覺,我用一些特別的藥,使他病情加重,並呈現出腎衰竭的種種症狀,讓他自己也覺得已經活不了幾天了,所以在心裏,他自欺欺人地以為,虧欠我和丹飛的,他必須用自己的性命才能還得上。
另一件事就是組織上那筆錢。那筆錢的確是我私吞了,隻是時間太短,根本就沒有人發覺。指派他來殺我的人,其實是我自己,包括那一粒氰化鉀,也是我在用秘密的方式傳達殺人命令時,一起傳遞到他手上的。組織裏的人從來都是單線聯係,接到指令的人隻能去做,不可以問原因,也不可以拒絕,這是規矩,他知道,我也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從頭到尾,這都是我一手導演的一出死亡遊戲,所有參演的人必須以生命為賭注,直到最後時刻,以主角死去的方式才能最終謝幕。
半小時後,這出大戲終於到了謝幕的時刻。我以完美的死亡方式,完成了自己全部的戲碼。
當警察將我的屍體,還有我的診所團團圍住時,我的靈魂已經隨著於童趕到了機場,丹飛早就帶著於丹在候機大廳裏等著他了。四年來,我看見丹飛第一次對於童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真是讓我深感詫異,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原諒、並接納了於童的呢?
更讓我感到詫異的是,於丹見了於童,沒有像以往那樣,喊他爸爸,而是像平常喊我那樣,喊了他一聲伯伯。不過於丹隻叫了這麼一聲,丹飛就立刻糾正了她的錯誤,還很嚴厲地跟孩子說:“記住,這是爸爸,不是伯伯!”
後來,當他們一家三口相擁著走向安檢門時,我的靈魂最後一次聽見於童跟丹飛說:“一會兒上了飛機,我給你講個故事,一個鬼故事。”丹飛卻笑著說:“這世上哪裏有鬼,所有鬼的故事,還不都是人的故事。”
故事繼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