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陳海鬆死了,林小安的表哥和一幫刑警一起到了案發現場,地點在教工樓的單身宿舍裏。據林小安的表哥描述,與孫巧玲相比,他的死法要體麵很多,他至少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他手腕上的刀片切口流了很多血,但並沒有流到地上,都流在了床上,因為他的整個身體,除了頭部以外,都是蓋在被子下麵的。這使他看上去很安靜,像是睡著了,法醫鑒定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周六的夜裏八點到十點之間,現場沒有搏鬥痕跡。
他的書桌上保持著少有的整潔,正在讀的書都夾了書簽,端端正正地在書桌上放著,其他的書則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上。與他室內的整齊極其不協調的是他滿屋子的酒氣,酒瓶就放在他的茶幾上,是一個50度的劍南春白酒瓶,用過的杯子隻有一個,上麵沾滿了陳海鬆的指紋,地板也拖得很幹淨,沒有找到第二或第三人在場的痕跡。
他的遺書放在書桌上,用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壓著,經過證實,確認是他的筆跡無疑,而解剖結果也顯示,他的胃裏除了大量的酒精之外,就是他當晚用過的一些極為普通的食物,沒有發現任何有毒物質和安眠或致幻之類的藥劑成分。
“這真是一個完美的自殺現場,但可惜的是,凶手犯下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林小安不無得意地對我說。
我不動聲色地問:“什麼錯誤?”
林小安說:“這是一係列謀殺案件中的一個很重要的環節,但在前幾天,我忘記告訴你了,孫巧玲根本就沒有懷孕。”
我感覺到有些暈眩,我捶了捶太陽穴說:“繼續說。”
林小安說:“我初步判斷,凶手是個智商很高的人,有很強的邏輯思維能力,他機智、冷靜,對自己周圍的環境和現狀有充足的把握,但他似乎有著一個致命的缺陷:一旦在處理感情上的問題時,他就很難保持上述的那些優點了,他會變得極其衝動、盲目、愚蠢、冷酷和凶殘;粗略看來,這個缺陷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但我在經過詳細的分析之後,我相信這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這個凶手具有雙重人格,這兩種支配著他日常生活的人格,一種是正常的,一種是變態的。在正常的人格支配他時,他是個冷靜、理性的普通人,但在變態的人格支配他時,他就開始無法理解他的生活或周圍環境中的一切,他變得極度以自我為中心,凡是違反了他的意誌的一切人或物,都能夠引起他極度的怨恨之心,甚至欲除之而後快。這也許正是孫巧玲被殺的原因。根據推斷,孫巧玲很有可能與凶手有過短暫的曖昧關係,或至少他曾經嚴重暗戀過孫巧玲。但因為某些原因,孫巧玲開始疏遠他,而在這時,他聽到了陳海鬆導致孫巧玲懷孕的傳言(以孫巧玲的為人,不排除有人惡意毀謗的可能),一怒之下,他動了殺機。但在偽造遺書的時候,他並沒有考慮到孫巧玲懷孕消息的真實性,而是直接把懷孕作為自殺的原因寫了出來。於是,這造成了他的一錯再錯。
當他得知警方已經覺察到孫巧玲並非自殺時,他感受到了一種失敗感和危機感。失敗感的直接原因來自他在殺害孫巧玲時使用的迷幻劑,相信在當時,他隻是想到了迷幻劑使用起來時的方便,卻沒有想到它容易留下痕跡。危機感在於,警方一旦認定孫巧玲是被殺,就一定會一直追查,直到找到凶手為止,因此,凶手決定再次鋌而走險,把警方的嫌疑人陳海鬆殺死,並再一次偽造了遺書和自殺現場。而這次,他又提到了孫巧玲懷孕,並刻意向警方暗示,孫巧玲的自殺是有理由的。但警方並沒有被他誤導,因為,警方在陳海鬆的電腦中發現了足可證明他並非自殺的另外線索——他的電腦中的一份文檔,那是陳海鬆已經完成了一半的一篇論文,論文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問題在於那篇文檔的屬性顯示,文章的修改時間為陳海鬆死亡當晚的八點零五分。
由此,我們可以另外假設,凶手在敲門時,陳海鬆正在寫他的論文,聽到敲門聲,他關了電腦去開門,因此凶手並不知道他剛才寫過東西。試想,一個人要自殺了,還寫什麼論文?這該是多麼重要的一個證據,但凶手偏偏把陳海鬆的電腦給疏忽了,他疏忽了在這樣一個時代,電腦是最有可能隱藏一些重要證據的東西了。
但他的聰明之處在於,這次他不再使用迷幻藥,這次他用酒精去迷倒一個人,然後再實施殺害和偽造現場。但這樣一來,他又犯了一個錯誤,因為在這所學校裏,能在晚上這個時間一起喝酒的,必定都是很熟識的人,大致不會走出校園,況且是在校園裏剛剛出過命案的非常時期,人人自危還來不及,誰還會在夜裏去找人喝酒?更別說是找傳言的命案嫌疑人喝酒。由此可見,凶手和死者不但熟識,甚至還可能是不錯的朋友。於是,排查麵又縮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