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鳴鳴,亂人思緒。
丞相府大宅內,獨西苑一正房裏燭火通明,丫鬟範容立於樟木浴桶旁,垂首看著水汽影綽中的窈窕玉背,神色有些複雜。
“範容,幾時了”。少女的聲音嚶嚶,悅耳的仿若百靈鳥。
“回小姐,已經三更了”。範容回。
窗外的夜黑如玄墨,給人一種無形的壓抑。
鳳瀾漪閉目仰靠在桶沿兒上,遠山似的黛眉微微蹙起,她歎了口氣:“後天就到日子了”。
她在這丞相府生活十六載,雖算不得快活,可也是無拘的,一想到要入那無情的帝王家,她便覺得膽寒。
“小姐,莫言多想,聽說那太子是個仁厚的,奴婢看您嫁過去一定會得寵的”。範容跟在鳳瀾漪身邊久了,心思變得伶俐了許多,如今這寬慰的話說的越發順嘴了。
嗬!鳳瀾漪嘴角揚起冷笑:“高牆內長大的孩子,哪有寬厚的?除非是個傻子。”
“京都城內都傳我麵容粗鄙、舉止乖張,他為什麼還要娶我?”
範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無非是相信了那些江湖術語的胡言亂語,認為我會是他登上高位的一張護身符罷了。”
範容真無話可說了。
丞相府二小姐鳳瀾漪天生貴相,將來定會母儀天下,這是鳳瀾漪他娘胡媚兒臨終前為她謀的出路,卻不知這條富貴路於她鳳瀾漪是那束住手腳的枷鎖。
“小姐,水涼了,快起身穿衣服吧,要不一會兒該沾涼了”。範容從紅木衣架上拿下白色的裏衣。
鳳瀾漪從木桶裏站起,撒落了一片水珠,昏黃的燭火下,她全身的肌膚似羊脂一般白皙嬌嫩,比的那二月春花都失去了顏色。
範容把裏衣披在鳳瀾漪的肩膀上,又拿了巾帕來給她擦拭頭發。
快要四更了,鳳瀾漪才歪到床上,雖是夏季,可北方的天濕氣重,加上鳳瀾漪又格外的畏寒,所以身上的被子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
範容給鳳瀾漪掖了掖被角,轉身向外走。
“範容,你會陪著我吧”。鳳瀾漪的聲音很輕,好似喃喃低語。
範容背對著,消瘦的肩膀一抖,苦澀的笑著說:“小姐在哪,範容就在哪”。
範容是個命苦的人,要不是鳳瀾漪的娘胡媚兒,恐怕早已死在了荒山野嶺。
範容合上門的同時,鳳瀾漪轉過了身子,一雙含水的杏眼望著床架子失神。
次日清早,範容帶著小丫鬟合清來伺候鳳瀾漪起身梳洗時,鳳瀾漪依舊保持著半夜的姿勢睜眼到此時,範容見她這番模樣歎了口氣說:“小姐,你這樣身子會撐不住”。
鳳瀾漪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青黑的眼圈笑笑:“我沒那麼嬌弱的”。
範容握著桃木梳的手頓了頓,看著鳳瀾漪欲言又止。
合清端著早飯回來,雙眼含笑的看向裏屋:“小姐,花園裏的紫薇花和合歡花都來了,要不用過早飯之後,一起去賞花”。
合清今年剛剛十四,可心思上確是個通透的妙人兒,鳳瀾漪的父親鳳澤天這些年來來回回給她指了好幾個人,她卻獨獨留下了合清這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