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正時刻,後院甲字房中,麵目發紅的老道士清了清身上的露水,換上道袍,掀起小床上的蠶被,伸手就撓小道童的肋骨,邊撓邊喊道:“小為為,乖徒兒,該起床晨練了。”
小道童猛然驚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到打擾自己美夢的“罪魁禍首”,一把抓住老道士的胡須,憤怒地喊道:“老頭子,你說過我有氣感後讓我睡懶覺的,你說話不算數!你賴皮!你王八蛋!”
老道士歉意一笑,麵帶討好之色道:“乖徒兒輕點,疼疼疼。我是王八蛋,你是小祖宗,行了吧!”
看到老道士的寵溺之意,小道童心底一軟,放開手來,說道:“這次先饒了你,再讓我睡會。”
老道士正色道:“為兒,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領悟氣感不久,正是勤加修煉、固本培元之時,千萬不能偷懶懈怠,耽誤大好年華呀。”
聽到老道士苦口婆心的教導,小道童明白老道士是認真的,打小就跟著老道士,曉得老道士什麼都能依自己,唯獨在門規和修煉上毫不讓步,於是低頭小聲說道:“知道了,師父。”
二人洗漱完畢,來到院中。此時天尚烏黑,院門口兩盞紙燈隨風搖擺,照出一小片昏黃。小道童雙膝一彎,嗖的一聲,飛身上了屋頂。突然,院子周圍忽拉拉躥出來十幾個軍士來,老道見此微微一笑道:“小徒要做早課,驚擾各位軍爺了。”
那些軍士見小道童麵向東方,盤膝坐下,五心向天,雙眼微閉,開始吐納,沒有絲毫異常,便衝老道士拱了拱手,又退回隱在暗處。
左右無事,老道士便回屋搬個躺椅,放在院中,躺下假寐。
不多時,一陣雜亂粗重的腳步聲傳來,隻見王前帶著趙大山等人挑燈來到院中,衝老道士抱了抱拳道:“打擾老神仙了,不知老神仙昨夜歇息可好?”
老道士悠然起身回禮道:“勞大將軍掛懷,昨夜床舒被暖,一覺醒來,差點誤了小徒早課。”
王前打量了下屋頂修煉的小道童,說道:“貴徒聰慧勤勉,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風範,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老道士回道:“大將軍謬讚,小徒玩劣,當不起誇。”
王前道:“老神仙謙虛了,還請老神仙稍待,待會請老神仙共用早飯。”
老道士道:“小徒行功未完,貧道需守護左右,怕延誤大將軍軍務。”
王前忙道:“不妨事,我等先行告退,屆時再來相請。”
老道士說道:“大將軍請留步。”說完,回屋取出一個包裹,遞給王前。
王前接過問道:“老神仙,這是何物?”
老道士說道:“這便是今日要送給燕軍主帥之禮。”
王前急忙打開一看,原來隻是一方帷布。王前翻來覆去看了三四遍,越看越是不解,於是詫異地問道:“老神仙,不知這片帷布有何特別之處?”
老道士神秘一笑道:“並無奇異之處,大將軍隻須派人送給燕軍主帥,或許今日燕軍不會攻城。”
王前按捺心中疑惑,將那方帷布交給趙大山收起,向老道士拱手說道:“如此多謝老神仙,前這就派人去送。”
老道士道:“大將軍請自便,貧道不便遠送,還望見諒。”
說完,王前帶著眾人離去。直至遠離後院,王前壓低聲音對趙大山交待:“大山,做的不錯,務必盯緊盯牢,寧可錯報,不可漏報,不能有半點閃失。”
趙大山低聲應道:“請大將軍放心。隻是這片帷布該如何處置,還請大將軍示下。”
王前略作尋思道:“去請公孫先生,待我與先生商議之後再定。”
趙大山道:“諾。”
天色漸明,安遠城中陣陣雞鳴、處處炊煙,送走了夜的寧靜,迎來了嶄新的一天。燕軍圍攻七日來,城中多有中流矢傷亡者,房燒屋破,更是不計其數,受此罹難,人們也無暇去傷痛,還要打算如何活下去。活在當下,是人們下意識的選擇,畢竟活著就是一種幸運,哪怕是充滿了苦難和煩惱的幸運。城中各營將士也陸續出營晨練,嘹亮的口號聲此起彼伏,成為當下城中最為動聽的旋律。
第一縷陽光灑下,映著朝霞,小道童緩緩吸納,輕輕呼出,由納吐平衡轉為重納輕吐,身上漸漸凝聚絲絲白氣,正是大周天運轉完結之象,待大周天運轉完畢,小道童深吸一口,將周圍白氣盡數納入腹中,爾後起身抱元守一。良久,小道童睜開雙眼,縱身落地,了無聲息。看到正在酣睡的老道士,小道童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眨了眨眼睛,麵帶促狹之意地扯下一根須發,小心翼翼地捅向老道士的鼻孔,待發端進入一指寬左右,突然用力戳動起來。老道士猛然一驚,睜眼看到小道童滿臉壞笑,手臂飛速一伸就向小道童的後頸捉去,笑罵道:“小兔崽子,又來戲弄為師,看為師不把你屁股打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