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剛巡視完了戰壕,準備回營帳休息,迎麵就遇到了形色匆匆的兵部尚書鄺埜。
隻是眼下這個烏紗帽不知掉到了哪裏去,白發蒼蒼,滿麵憂慮之色的老者,全然沒了平日裏沉穩的氣度,一看到他,就直衝上來一把拉住,長歎道:“英國公你今日若是不能勸阻皇上,我大明江山危矣!”
張輔一驚,“鄺尚書何出此言?莫非韃子已經攻上來了?”
鄺埜搖頭跺足,氣恨不已地說道:“那些韃子使了詭計,詐稱求和,如今說是已退兵五裏,等我們商議和解條款。英國公速速去見皇上,無論如何不可答應韃子的要求,隻要再守得一日,援兵到了,這些瓦剌軍也不足為患。但此刻若是貿然撤軍,一旦韃子反悔追擊,那我們再無可據之地,大軍混亂之下,後果不堪設想啊!”
張輔遲疑了一下,“鄺尚書難道沒有先行稟告皇上嗎?”
他不提則罷,一說起來,鄺埜就恨得咬牙切齒,搖著頭歎道:“下官已經求見皇上幾次了,可恨那王振非但不讓我見皇上,居然還命人將我趕了出來,這等奸閹小人當道,簡直是上天無眼啊!”
張輔沉吟了一會,一咬牙,說道:“老夫今日就豁出這條老命了,和你一起闖宮見駕,看那王振還能再打我二十廷杖不成!”說罷,一甩披風,拉著鄺埜便朝朱祁鎮臨時駐紮的一處土屋走去。
那原本是土木堡中唯一一處行轅,也不過兩進房屋,隻是臨時用作皇帝休息之處,而其他的官員和將士,都在外麵的帳篷或是露天休息。
兩人剛到行館門口,就被門口的侍衛攔住了。
“王公公有令,皇上在休息期間,任何人不得入內打攪!”
鄺埜怒極,正想硬衝進去,就聽張輔問道:“那王公公現在何處?”
那侍衛見是英國公親來,也不敢怠慢,躬身行了一禮,說道:“王公公正在和諸位將軍議事,國公爺若是想見駕,不妨等王公公回來吧!”
張輔皺起了眉頭,望向鄺埜,“王公公和諸將議事,為何沒有叫我們兩個?糟糕,莫非他已經受了瓦剌人的求和?”
兩人對視一眼,大感不對,急忙轉身朝暫做議事廳的帳篷那邊走去,還未到近前,裏麵已經走出了兩隊人來,均是各軍的將領,個個麵色凝重,看到他們,隻是行了一禮,連話都不說,便匆匆離去。
張輔和鄺埜拉住走在後麵的將領,問了幾句,頓時變了臉色,原來他們到此,根本不是什麼商議軍務,而是接受王振傳達的旨意——即刻越出壕溝,撤兵退往居庸關。
軍令已下,三軍待發,他們二人現在就算是找到了王振,去見了皇帝,隻怕有人來不及了,想到此處,鄺埜不由得老淚縱橫,張輔卻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事已至此,唯有拚死一戰,鄺大人還請早做準備。老夫縱橫沙場數十年,得先帝托付輔助皇上,既然無能勸得皇上,隻得以死相報,走吧!”
一文一武兩個年過花甲的老臣相互扶持著,向著他們人生最後的一刻走去。
王振命全軍撤出壕溝,毫無掩護地退往居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