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a、
古人有伍子胥過韶關一夜之間須發全白,我和雲兒麵前的這位劍瀆總兵仿佛也是在瞬間就蒼老了許多。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也許,他根本就不願意聽到我們的安慰。
“生死各安天命。雲公主,少將軍,你們不必為此耿耿於心。畢竟,還有很多事情等你們去做。”雨的父親無比平靜地對我和雲兒道。
“大叔,我們……”我想向他詳細解釋我們在都城裏所發生的一切,可雨的父親幾乎是用吼叫的聲音對我們道:“我說過,生死各安天命,你們要等我發火嗎?還不快出去!”
“大叔,您聽我說……”我支支吾吾對他道。
總兵歎了口氣,不再做聲,一張略帶滄桑的臉上滿是皺紋,眼淚在雙眼中來回打轉。看得出,他是在拚命忍住內心的巨大痛苦。
看著雨的父親傷心欲絕的神色,我的心頭一陣難過,當下撲通一聲跪倒在總兵的身前,哽咽著對他道:“既然我和雨從小就訂有婚約,您理所當然就是我的父親。”說完,我向其叩首道:“父親在上,受孩兒一拜!”雨的父親麵部肌肉震顫、嘴角動了幾下,卻是說不出話來。
我向雨的父親行過跪拜之禮,隨口安慰了他幾句,便欲和雲兒轉身離開。
“sia!”雨的父親在我即將離去的一瞬間,在我身後喊住我道:“你若有心,將來定要去那賊人項上人頭來祭奠我的女兒!”
我緊咬著嘴唇,對雨的父親道:“父親放心!”我怕再呆上一會兒,嘴角的眼淚就會落下來,急忙和雲兒走了出去。
我去各處軍營轉了一下,然後命人將一幹將領請進中軍營。我向一幹將領詳細詢問了一下這段日子將士們的狀況,隨後命他們將各自麾下的詳情一一記錄並交到我這裏來。月餘之後,我將那些記錄彙總了一下,帶著它們去見雲兒。
雲兒隨手翻看了一下我帶去的文牘,對我苦笑道:“你寫的這些東西,我每個字都認識,可就是不知道這些字連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由於我和雲兒熟識已久,彼此之間並沒有見外的感覺,我於是對她揖了一禮,對她解釋道:“你不是希望我們能早日複興雲夢澤嗎?這些就是我和將士們從各處收集來的關於我們和敵軍整體實力的對比。”
雲兒隻是緩緩搖頭道:“你們軍事上的東西,我還是不懂。”
我向她解釋道:“在我們去都城的那段日子裏,將士們並沒有絲毫的怠慢,可能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軍士人數上又有所增加,城防工事也加固了不少。當然,這些一方麵和我們劍瀆風調雨順、族民們安居樂業有很多的關係,另一方麵,卻也和我們眾將士嚴格苦訓、令行禁止、秋毫無犯密不可分。”
我本以為雲兒她會笑著反駁我幾句,然後說我這個人越來越不謙虛了。卻沒想到她隻是很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問我道:“你究竟要告訴我什麼呢?”
我走到台下,無比正經地對她行了一禮道:“回公主,末將以為,眼下我們已經初步具備舉兵討逆的實力,公主的大業,指日可待!”
雲兒聞言,對我大喜過望道:“真的?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出兵呢?”
我再次揖禮道:“此刻我軍聲勢浩蕩、士氣高漲。隻要公主一聲令下,將士們隨時可以出擊。隻是眼下已是初冬時節,以後天氣逐漸寒冷,對將士們風餐露宿有所影響。而且我們軍士中有很大一部分乃新近招募,距戰場所需尚有一段距離。如果能假以時日,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成為我們劍瀆的虎狼之師。”
“既然這樣,你就多操些心,帶領他們好好操演,明年一開春,冰雪消融之後,我們再舉兵討逆不遲。”雲兒滿臉欣喜地對我道,隨後,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大聲笑道:“sia,你果真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少將軍呢!”
我淡淡笑了一下,輕輕掙脫了雲兒,站在一旁等她發話。
雲兒站在我的身旁,將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莞爾一笑道:“你比剛回來時,穩健、成熟了許多,哦,不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了。”
我再次微微一笑道:“是嗎?其實這種變化連我自己都有些相像不到呢。想想看,僅僅兩年多之前,我還是一個普普通通、文文氣氣的醫生,而現在,卻成了一個手握重兵、權蓋天下的少將軍。若論人之巨變,莫過於此!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征伐之事。”
“sia,說正經的,等我們等我們大業已竟,你有什麼打算呢?”雲兒問我道。
我知道她的意思,卻換顧左右而言他,對雲兒道:“我還沒有考慮那麼長久。雖然我們劍瀆已經初步具備騎兵謀事的條件,然那逆賊仍有數百萬兵士,大小城池數百處,步、水、羽人諸兵種一應俱全,而且軍中又有專職司造,這舉兵討逆,談何容易?”言畢,我向雲兒行了一禮,轉身走出公主府。
又過月餘,雲兒將我們諸將領叫到一起,問我們道:“想必少將軍已經將他的想法告訴諸位了,卻不知道各位對少將軍的提議有何見解?”
雲兒的話音一落,眾將領立時議論紛紛,稍遲片刻,有侍從將眾將領之議案一一呈報上來。幾名文吏草草統計了一下,基本上都是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並沒有太大的差距。
我和雲兒均感心下甚喜,雲兒起身對我和及眾將領道:“好,就依少將軍奏呈中所言,從明日起,命城中能工巧匠趕製帥旗印信,不得有誤!”我與眾將領欣然領命而去。
不一日,有軍士報稱那帥旗印信及兵刃戰甲俱已經監造完畢,請我和公主過去查看驗收。一名將領軍營裏以一座山丘似的軍需輜重隊雲兒和我及另外幾名將領道:“回少將軍和諸位將領,這些僅僅隻是我軍中司造趕製出來的征伐用具的一部分,餘下的部分因場地所限,均在軍營中存放。”
我見此情形,大喜若狂,卻也不忘問雲兒道:“這些東西沒有給族民們增加賦稅吧?”
雲兒笑著道:“當然沒有!族民們一聽說我軍不日就要舉兵征討逆賊,無不慷慨解囊,若不是將士們婉拒,隻怕其數量不止十倍於此呢。”
我聞言欣喜不已,當下便懇請雲兒和一幹眾文吏擇一吉日良時,於城外空曠之處集結所有將士,由我們加勳授銜,以期職位、裝備等的協調與統一,這樣更加有利於日後的征派調動,也更有利於戰場所需。
那一日,端的是玉宇澄明、晴空萬裏,劍瀆城外以平坦空曠之地,旌旗招展、人潮湧動,搶戟如林、戰騎嘶鳴。我和雲兒攜手緩步走上事先搭建好的閱兵台下。
我望著前麵威嚴整齊的十萬鐵騎,但覺胸中豪情萬丈,突然迸發。雲兒極是欣喜,小聲對我笑道:“sia,我終於明白為何你能成為少將軍而他們不能。”
我遂向雲兒及眾將領揖禮道:“雲公主慈質惠民,體恤軍士,將士們無不愛戴擁護,所以才有眼下的鐵騎雄風。”
雲兒和眾將領紛紛笑道:“若論統兵帶將,誰人能及你少將軍?少將軍就不必過謙了。”
這時,我軍值令軍官跑上台來,對雲兒和我長揖一拜道:“稟公主、少將軍,我部軍士奉少將軍之命,已盡數集結於此,請公主與少將軍登台檢閱!”
我和雲兒彼此對視了一下,攜手登上閱兵台。
我們走到閱兵台正中,我對身旁指揮軍官大聲道:“開始!”
“參!”隨著我身旁指揮軍官的一聲令下,十餘萬將士手持長戟,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揖禮拜倒。
雲兒向台下軍士緩緩掃視了一下,她雖為女子,可麵對此浩大的場麵,臉上也漸漸浮現出少有的欣喜與興奮。她向指揮軍官一揮手,指揮軍官以震耳欲聾的嗓音再次向下麵軍士大聲下令道:“起!”十餘萬將士又整齊劃一地從地上站起,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如同無數個雕像一般,組成了幾個巨大的方陣。
雲兒對台下眾將士高聲道:“雲,一鄙俗女子,無學無能,夙遭閔凶。承天地之蓋載,感日月之照臨,與眾兄弟聚於這劍瀆城內。承蒙各位兄弟拚死相護,方有今日之勢。今願與眾兄弟共存忠義於心,同著功勳於國,保境安民,順天討逆。神天監察,報應昭彰!”台下眾將士大聲高呼,聲震天地。
那指揮軍官又一揮手,方才還聲勢震天的眾人頓作鴉雀無聲,如子夜之靜謐。雲兒看了我一眼,接著對台下將士大聲道:“自我和少將軍到得這劍瀆,從未有過今日之成就。少將軍與眾兄弟奮不顧身,拚死相護。諸位的忠勇之心,可比日月。今我特以雲夢澤公主之身份,昭示褒獎少將軍與諸位兄弟!”
聞聽此言,我慌忙帶著身後眾將領和台下十餘萬軍士揖禮拜道:“謝公主!”雲兒隨即轉身對身旁侍從道:“取我詔書來。”侍從當即雙手捧著詔書,緩步走到台上,站在雲兒身旁,緩緩打開詔書,朗聲讀道: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雲以險釁,夙遭閔凶,甇甇孑立,形影相弗。行得先父舊部鼎力相護,方有幸苟活。今又得少將軍歸來,則我雲夢澤幸甚。自少將軍歸來,曾與眾將士奮力守城,力抗頑敵。至賊兵退敗,少將軍又與眾兄弟安撫族民,勤於操練,以期早日複國。其忠義之心,堪比日月;勇猛之軀,聞名天地。為表少將軍與眾兄弟赤心報國,建大功勳,今特晉封少將軍為雲夢澤一等複國少將軍,兼天下兵騎統帥,執掌天下兵符印信。其餘兄弟,各有封賞……望少將軍與眾兄弟再接再厲,勤操苦練,以期早日複國。雲無以為謝,特頒此詔,想宜悉之!”
侍從宣讀完畢,合上詔書,對我笑道:“少將軍,恭喜了。”
我聽完此詔書,對雲兒及眾人大驚道:“末將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厚望。隻是,我一介草民,浪得虛名,怎有資格掌管天下兵馬?還望公主收回成命,另擇賢臣良將,以待他用。”
雲兒忽將臉色一沉,無比嚴肅地對我道:“這是我們劍瀆眾文吏武將共同商討過的,怎能隨意更改?再說,本公主金口玉言,豈可朝令夕改?你若再執意拒絕,那便是違旨抗命了。”
既然如此,我隻好拜伏在地,對雲兒及一幹眾文吏道:“既然公主和諸位大臣們如此抬舉末將,那末將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先掌管著這詔書,等將來找到賢士良將之後,再將詔書奉還!”我雙手接過受封詔書,剛想叩謝站立起來,雲兒隨即又笑著道:“少將軍若想起身,先接了這天下兵符印信再說!”
雲兒向旁邊侍從揮了一下手,當即有一侍從雙手托著一方形細瓷盤走到我們身邊,跪在我的身旁。雲兒從瓷盤裏拿出一虎形玉器,對我道:“這便是我們的兵符印信,從今以後就由你來掌管。你可憑此符印征調天下兵馬!”
我雙手接過符印,對雲兒和眾人再次揖禮道:“謝公主與諸位大臣們!”
我們幾位將領一一受封完畢,雲兒起身對台下眾將士道:“從今天起,除我的羽林禁衛之外,其餘將士皆歸少將軍統一調配。望你們能盡心盡力,各負其責,全力輔佐好你們的少將軍!”
我見雲兒招手,就站起身來,向她所處的閱兵台正中走了過去。
我剛走到雲兒身邊,台下十餘萬眾齊聲高呼道:“參見少將軍!”其聲勢之豪壯,足可以震撼天地,令日月失色、山嶽震顫。
雲兒輕輕將手一抬,將士們齊刷刷地重新站起,聽候雲兒再次發話。
雲兒接著對台下眾將士道:“想必大家已經知道,我們的少將軍乃昔日驍騎將軍之子,可謂是忠良之後。才思敏捷,智勇過人。在早日的劍瀆禦敵戰中,大家已經見識過少將軍的本事。我雲夢澤有這等人才,則複興社稷,指日可待!少將軍日前與我和眾位文吏商議說,眼下軍陣勢已日漸壯大,以往的條令法規已不能與之適應。然我與少將軍這段時日,頗為繁事所托,而少將軍又遭變故,此事就一直拖著,直至今日。諸位兄弟們恪盡職守、親操苦練,尤其是少將軍,一向與大家同甘共苦,每臨戰場又能身先士卒,其情可嘉。”
雲兒提到我的名字時,台下眾將士突然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隻見那些將士們以長戟柱地,點出節拍,同時大聲高呼著我的名字。直看得我血脈賁張、豪情滿懷。
雲兒輕揮雙手,對台下十餘萬將士高聲道:“接下來,就有請我們的少將軍宣讀兵騎整頓方案。”
我手持文牘,走到台上。先鞠躬謝過雲兒及眾文吏武將,隨後便宣讀其我和眾將領們早先規劃的整改方案。我們將所有將士們分為步、水、羽人三大兵種,分轄陸、水、天之戰場。我劍瀆雖然河道眾多、漕運繁忙,可往來均是一些商船,而我部又無熟悉水戰之將領,無奈之下隻好讓水軍一部暫時以虛位以待。至於羽人一部,則因為其人員尚有不足,因此也暫時並入步軍之列。人數最多的步軍,又下轄騎、步兩支專屬。步軍專屬則分為輕裝快速步軍與厚甲重盔步軍及原先隸屬於我而現在則專司公主府的貼身近衛弓兵營。騎兵是我們劍瀆最為主要的兵種,分為輕騎、輜重兩個分隊。其中騎兵輕騎三萬餘人,分屬五個營區,每營區約六千餘人。人皆輕裝快騎、彎刀連弩,行動極是靈活迅速。騎兵輜重分隊以攜運輜重、糧草、攻城器械為主,人騎皆威猛高大,力大無比,卻因攜帶較多而使行動稍為緩慢,約萬餘人。分屬兩個營區。步軍輕裝分部攜彎刀長戟,約四萬餘人,分屬七個營區,與騎兵輕騎同為我劍瀆主要兵種。步軍重裝分部則厚盔重甲,尋常羽箭很難射穿,各攜彎刀硬弩,科在較遠距離上對敵展開攻擊,是日後對敵作戰中較為強大的兵種。隻是身上鎧甲太厚,以至於其重量大增,靈活性稍打折扣。約兩萬餘,分屬三個營區。至於隸屬於步軍的羽林禁衛,無一不是經過我和眾將領們的親自選拔、訓練。經過兩年有餘的發展,他們已經從原先的不足三百人發展成為一支擁有三千餘人的衛隊,一直是我雲夢澤最為強悍台上也是最為神秘的一支軍士。平時以保護公主與眾文吏的安全為主,極少參加作戰。但萬不得已之時,他們亦可衝鋒陷陣。人皆紅袍金甲、滿身披掛,隻以雙目示人,因此頗具神秘色彩。由於其並無統一之兵刃,所以看上去倒不似其餘軍士整齊劃一、威武雄壯,甚至還有些淩亂,然而隻有我和少數幾位將領從明白,他們雖不輕易參戰,可戰場上一旦出現他們的身影,則必定凶險萬分。而他們必定會不負眾望,無堅不摧、無往不勝。隻有他們,才真正稱得上“鐵血”二字。
我將改製方案宣讀完畢,眾軍士又爆發出一陣氣壯山河的呼喊聲。我放眼瞧去,隻見台下眾將士放聲高呼,身邊幾名將領的臉上也顯現出狂熱興奮之態。畢竟,對於他們而言,長期的對敵防禦作戰已經將他們身上軍士的鋒芒漸漸磨平,而我這個年輕的少將軍此時又為他們重新注入了我們年輕一代的豪邁奔放之血脈,不知不覺中,他們內心深處的軍人的氣魄被我們一幫年輕軍士重新點燃,其臉上所浮現出的興奮與狂熱,也就不足為奇了。
接下來,便是令一幹將士心馳已久的授職儀式。根據我們眾將領和雲兒他們的商議結果,結合我劍瀆之現狀及將來所需,當下授昔日統領為步軍輕騎首領,官拜將軍;原鳳棲郡守梅宇我重裝步軍首領,官拜將軍;我的義兄易則任羽林禁衛首領,官拜將軍;雨的父親,原劍瀆總兵為騎兵首領,拜上將職;原先分屬統領、總兵的五員副將,因屢立戰功,一並拜為先鋒使,任各先遣軍士頭領,行衝鋒陷陣、開疆拓土之重任。
我宣讀完軍務改建方案及各將領職銜與委任狀之後,對眾將士高聲道:“即日起,我們將成為雲夢澤唯一正統之軍。光複雲夢澤是我們的使命,我們的大業乃天地之意、物理數定。任何阻擋我們的人,皆被視為我軍之敵,我們必將全力以赴痛擊之。望眾兄弟盡心盡力,以忠勇報國為己任,捐軀取義,在所不惜!”
台下的眾將士爆發出一片雷霆之音,勇武威猛之氣開始在軍士們臉上顯現出來……
稍遲片刻,待眾將士稍稍平靜一些,我站在台上接著大聲喊道:“從此刻起,我們不再承認除雲公主之外的一切以卑劣手段非法竊得國之寶座的卑鄙之徒。換言之,那外姓之人不再是我們的國主,我們對他正式宣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