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國也如期開展了盛大夏種朝會。
當文武大臣踏上鹹陽宮,宮殿前擺放的參銅鑄銅人一劍遙指南,另一隻手手中卻拿著一冊青銅竹簡—商君法。
眾人或是瞠目以對,或是麵若平湖,鹹陽行宮前青銅人早在秦慧王時期便已鑄造,象征秦國的耕戰與勇武,如今卻突兀放上商君法。
這莫不是秦王對於《呂氏春秋》的看法?
作為從政者,連秦王態度都揣摩不出來也站不到帝國中央,許多人看眼嘴角勾勒冷笑的呂不韋,隨即走進大殿。
大朝會伊始先是就幹旱,武備,糧草等一係列問題進行表決,一個時辰後,場上為之一驚,九卿之一的廷尉站了出來,先是一躬作禮,逼視呂不韋:“商君法製,乃大秦國萬世不易之治國大道。聞文信侯著《呂氏春秋》其內容妄改換秦製,吾掌廷尉之機,察國中躁動皆因此而起,望呂相為吾解惑。”
殿中一時默然,大臣們的目光不期然一齊聚向了呂不韋。
《呂氏春秋》惹起眾議是必然事情,但非秦王第一個站出來駁斥,而是由半截身子入土的廷尉出場,大大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需知道朝中廷尉乃九卿之一,位高權重,職能不下丞相。先前即便是秦王少年黯弱也並未選擇站派,現在卻做出此舉既在情理當中,也在意料之外
呂不韋暗掃向九鎏冠冕之下平靜含威的秦王嬴政,再轉向等待答複廷尉。
秦國種種變化或許有秦王及其背後的青年謀士布局,但他也同樣低估了秦國本邦法家勢力的根係。
七國當中,法家在秦國如魚得水,即便再無商君大才輔佐秦國,但曆經百年,秦國法家勢力又是到了何等強大地步,他若欲施行自己方略,法家也是一敵。
“老臣有言。”
麵對詰難,呂不韋早有預料也做好對策,極有風度的拱手,肅然開口:“秦王護法,無可非議。然孝公商君治秦,其根本之點在於應時變法,而不在固守成法。”
直接申明主張,並且將隔岸觀火的秦王拉下水,大臣心中暗歎呂不韋手段老辣。
呂不韋繼續道:“老臣以為,商君治國之論可一言以蔽之:求變圖存。到底,應時而變,圖存之大道也。然則秦法之不足,隨時漸顯,老臣作《呂氏春秋》正暗合商君法真意。當此之時,若能緩刑、寬政、多行義兵,則秦國大幸也!”
“文信侯差矣!秦法失德麼?”老廷尉昂昂頂來一句,在旁人觀來卻是處於下風。
呂不韋從容道:“法不容德,法之過也。德不兼法,德之失也。德法並舉,寬政緩刑,是為治國至道也。”
見呂不韋並未正麵應對卻暗含機鋒,廷尉急思對策,此間樊於期站出身來:“除卻秦法,聞文信侯實行義兵?吾執掌兵事十餘年,從未聽過所謂義兵之,難不成是指誅暴君、振苦民為用兵宗旨,他國打來我就防守,他國安分我也就老老實實熱炕頭”
軍方再度站出來反對,不過出場人物同樣令人意外,乃是昔年長安君成蟜案中失職的樊於期,同樣是軍中僅存上將麃公的高徒。
呂不韋臉色一黑,怒目冒火盯著排在前列的玄色錦衣老者——麃公。
軍方站出來反對他不奇怪,因為他的方略同樣會觸及他們的軍功利益,但是來人卻是樊於期,而不是秦王手下的青年將領,比如蒙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