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帶我遊淮水,看來我不過隻是個借口,抓來的陪襯,你壓根是自個兒想來玩吧。”頭一回他主動向人開口搭話。
姿晴轉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促狹:“你確定真要遊淮水嗎?”
“當然!”若不是他為何會隨她而來,雖然更多的原因許是想和她多相處罷了,但良人良辰自當匹配上良久,才不虛京陵此行。
“那好,別後悔哦,我現在就帶你去。”
那抹酷似奸計得逞的興奮表情,他不會認錯,這表情他在韻菲身上瞧多了,心不禁暗暗打了個寒顫;天知道,他征戰沙場英勇抗敵,從未有過懼意,卻偏偏對女人……沒轍了。
擒著壞笑,她矯健的穿梭於人群中,沒有回首,清楚他定會牢牢的跟上。若他們不是注定的敵人,許是真會成了交心的知己。這些年來她雖被眾人寵的緊,然在他們眼中她不過是個沒有思想,沒有主見的傀儡娃娃。
人人希望的穀姿晴是如此,她便將自己偽裝成如此,稱了大夥的心,也避開了樁樁紛爭。卻始終無法在這些個寵溺裏尋到一絲絲的理解,就算是親如姐妹的致沁公主亦同樣不了解她。茫茫人海,如鍾子期和伯牙這般惺惺相惜的知音確是難覓。
良久後,立於岸邊舫旁,她才停住腳步,挑了個順眼安靜的燈舫才示意辰宇踏上。
他上前挽起長袍率先跨水而上,仍不忘體貼的轉身朝姿晴伸出相扶之手,會做出這一舉措於他而言實屬驚訝,向來隊人他從不用關心,尤其是女子,對韻菲都隻存著待妹妹般的溺,卻還是有著刻意的冷漠。對她,這一切似是顯得萬分自然,本該如此。
猶豫了些會兒,她還是探手與之交握,一躍上舫,沒有女兒家該有的嬌柔,從懷中揣出銀子後交予船家手中,放言道:“走吧,這舫我包下了,若還嫌不夠我們就換家。”
市儈的瞪大眼,看著手中晃閃閃的一錠黃金,船家趕緊將它藏入懷中,諂媚的道:“夠了,夠了,客倌坐穩了,咱們走咧!”
靜坐於舫上,姿晴揚笑欣賞著這瑰麗風光。別舟上有遊人吟詩高歌、騰騰如沸;憑欄處,仕女掩嘴哄笑,聲光淩亂,終是直至午夜,才曲倦燈殘,星星自散。雖自小在淮水邊長大,但這裏的風光她始終看不厭。
睨著岸邊樓中的情色女子們,撫琴吟歌,她突然忍不住低哼出聲:“還真是商女不知道亡國恨,隔岸猶唱後庭花;古人之言果然是字字如璣。”
看懂了她眼裏的幾分無奈,他甚是感慨,古人之言真是確實的嗎,為何人人全把目光落入了“商女”呢,連她卻也不例外:“也許古人也不過是臆測,一時胡亂感慨,商女不明時世唱著又何妨,關鍵是還在聽的那些人,國若亡了,你也該知道緣何了吧!”
收回視線,姿晴無語看著那輪彎彎的弦月,皎白透亮,不得不承認他言對了,清晰露骨,讓她無從駁之:“自古的改朝換代,秦亡、楚起、漢興、唐盛,一代接一代的有能者得天下,一曲又一曲的人間挽歌伴著亙古流傳,天下人誰不是隻把目光停留給萬千紅顏呢。說是褒姒烽火戲諸侯、妲己亡了商,虞姬垓下伴霸王埋了香塚,貴妃馬巍坡一役讓曾經鼎盛的大唐落入衰敗,既然如此那就稱了眾意跟隨著信了吧,那些女子曾經也沐在這樣的月光下,到底言的是真事還是今人的臆測,無需多理,就當前車覆、後車戒吧。”
這由祖先們口中傳承下來的愛意挽曲,一直讓她能莫名的跟著共鳴跟著心痛,沐浴了同樣的月光是否有一日她也能如此的被人銘記,若真如此,她希望自己能顛覆,帶著的是興國的美名。
“今月曾經照古人嘛,可惜了這輪明月無法開口言事,不然定能告之你這所有究竟是真是假。”不明她為何突然拋出此話,她隻是淡然的回著。
“不知道百年後,會否有人像我們今日這般看著月兒拿穀姿晴的名來論呢。”說著,她起身走至舫邊,臨水而立。
“那你必要如那些女子般創一番傷人傳頌的事跡出來,你會有這野心嗎?”至少他見識到的姿晴確是沒有。三次相遇,三個截然不同的她,如男兒般的豪灑揮劍,如尚書千金般的乖張嬌縱以及方才透著那閨中女子特有的靜與哀,偏偏……從未露過野心,亦或許他領教過的她還太少。
“有,至少我不會讓讓大辛輕易亡了。”
他起身,似是一點都不驚訝於她戰線出的又一麵,正是如此變幻的她才對了他的味,挑眉凝向那張不甘示弱的臉:“看來我們隻能是敵人了,若有朝一日我親自領兵攻陷京陵,你會如何?”
邊問著邊大膽的伸手,一反常態的撫上她的嫩頰,柔情蜜意。看她冷冷的舉掌,用盡內力,全力朝他一擊。沒有閃躲,默默的受下了,反倒出人意料的一笑,接著刹那落水,激起周圍一片驚呼,卻隻聽她鎮定的蹲身道出:“就會如今日這般的對你,絕不留情。”
冷血狠辣向來是她極深的譴在人性,從五歲時看娘親被人活活絞死時便注定的性格。看船家倉皇的伸出漿櫓拉他上舫後。頃刻間她便換上了一貫恬燥刁蠻的笑,肆意的囂張與……天真,拿出隨身攜帶的絹帕替他拭去臉上的水,好笑的開口:“都說了讓你別後悔了,那才叫真正的‘遊’淮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