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

名家

作者:曾劍

辦公室的故事

三個女人一台戲,何況四個女人,更何況有些閑工夫的四個女人。每個工作日,她們匆匆忙忙跑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沏茶、看通知、下通知,上午把一天的活幹完,下午,就是她們談天說地的時間。她們談國家大事,說周邊人的隱私。談到國家大事,天南海北,高談闊論,這是她們的優勢。她們是政府機關工作人員,近水樓台,還是了解一些國家大事的。但她們更熱衷於說一些個人隱私。這樣的話題,那自然是要放低聲音的,有時會借口起身倒水,活動筋骨,走到門口,察看一下有無他人,沒有,安全了,就將頭湊過去,接著她們愉快的閑嘮。那樣子,更像村裏的舌婦。

四個女人一個辦公室。事業單位嘛,看上去似乎很輕閑,但事實上,還是有壓力的。就說陳夢華吧,她原本是沒有工作的,電視大學畢業後,在家呆著,因為長得漂亮,找了個好老公。老公名叫周水平,是政府公務員,隻比她大五歲,就是副科級,也算是年輕有為。

他們結了婚。陳夢華覺得自己沒工作,心裏總發虛。周水平說,沒事,我的材料寫得好,領導重視我,我的位職會慢慢上升。我養著你,我養得起,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給我養個兒子。陳夢華肚子也爭氣,第二年,就生下一個八斤重的胖兒子。

幾年後,周水平升為科長,又過了三年,升為市城建局副主任。那時候,兒子上小學了,不用陳夢華天天看著,周水平就把她安排在政府下屬一個單位,成為一名事業單位的正式員工。當時,陳夢華心裏沒底,問老公,我去能幹什麼呀,一個電視大學畢業的,沒什麼水平。周水平說,你沒水平我有水平呀,你就放心去報到吧,不會有太多的活。現在都電腦辦公,什麼文書、會議通知、總結什麼的,本單位往年都有,網上也是現成的,大不了把年月日改一改,數據改一改,單位名稱改一改。這些你還不會嗎?放心去吧。實在幹不了的,拿回家,我替你幹。

陳夢華還是很忐忑,哪有這麼輕鬆的工作?不過,他相信老公,他是一個務實的人,這麼些年,他給人辦的事,都成了,是一個靠譜的人,不像說笑話。

陳夢華還記得她來報到時的情形。那天,她來到辦公室。三個女人,一人把一套辦公桌椅,她們各自在自己的地盤上打字,偶爾玩手機或看報紙。陳夢華很謙虛地問她們,我幹什麼呢?你們吩咐吧。她們三人都笑了,有點嘲諷她的意味。一個歲數大一點的女人說,幹什麼,你老公沒跟你說?陳夢華說老公沒交待。她們又笑。她窘迫地說,交待了,說讓我多長眼,手腳勤快些。一個年輕女人,用下巴指點一下暖水瓶,又用手指了一下門角的掃把、拖布。另兩個女人看著這個女人的樣子,笑做一團。陳夢華並沒在意,因為她從她們的笑容裏,看出她們隻是玩笑,並無惡意。她先去水房打了開水,拖了地,午飯前,還按一個女同事的提醒,取回報紙。那三個同事,拿起報紙看,她沒看。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沒啥事幹,她就抹窗台,擦玻璃。沒事幹找事幹,不好意思問,怕她們又笑。她想,慢慢幹慢慢看,慢慢地就知道怎麼幹了。

幾天後,來活了,寫報告、總結、計劃。她才知道,這種輕閑,不是每天都有,忙起來,都快急死人。幸好有個好老公,他按照老公說的,在網上下載同類形的材料,改吧改吧,再讓老公潤色一番,拿到單位,領導還挺滿意。

第一次發工資,陳夢華心裏虛,不說像做夢吧,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拿工資袋的手輕輕哆嗦,畢竟從沒有過這種經曆。她躲到衛生間,偷偷地數錢,還真不少,兩千多。兩三個月之後,就適應了,還敢拿著工資單,去財務室查看是不是有少發漏發了。

陳夢華很快知道,她同室的姐妹,也都是有關係的,有一個,還是區裏某個副區長的妹妹,還有一個,老公也是區裏的某個部門的領導,不過,不是原配。這麼想來,陳夢華突然很有底氣。在家呆了幾年,腰有些軟,現在,腰杆挺起來了。

上班真好,幹一些工作,也不是特別累,為什麼不上班呢,在家還得做飯。中午單位有現成的飯,飯菜又好。上午全力把工作幹完,下午看報紙,看上麵的花邊新聞,還有法製小報,那種報紙,像黃色小報似的,盡是婚外情,第三都插足,情人相會,包養小三,有的描寫得很露骨。每天留一點時間,喝著茶,看著報,說著別人的隱私,那種感覺,真是可以。

女人的約會

又到周五。周五綜合征。她們從午飯後盼著下班。雖然可以早退,沒人說,沒人問,但她們並不早退。走那麼早幹什麼,好像真的沒什麼事可幹。沒事可幹,樣子還是要裝的。再說,話還沒說完呢,接著嘮。現在,陳夢華是主角,說的是她的另一個同學,叫鄭海燕。她們關係好,她管她叫燕子。燕子的情況,陳夢華幾次想跟同事說,因為關係太好,嘴下留情。但今天,陳夢華心情特別的好,又無別的話題,就說起了她。她說,燕子真不容易,離婚十年了。當年老婆婆嫌她生了個女兒,讓她兒子跟她離婚。兒子也聽當媽的話,還真離了。其實據燕子說,她倆還是有感情的,可這麼簡單就離了。燕子人長得不錯,工作單位也好,是職業中專的老師。唉,人哪,沒法說,陳夢華歎息道。

另外三個女人跟著歎息,說,是啊,現在人,還把離婚當事嗎?

陳夢華又說,不過,老天有眼,最近,燕子的桃花運來了,又處了一個,男人比她大十歲,兒子上大學了。兩人見了麵,雙方很滿意,準備結婚。大夥說,那不挺好嗎?可陳夢華像說評書似的,來一個大轉折,最新消息是,燕子又被那個男的甩了。那個男的覺得燕子不錯,但是,嫌燕子十歲的女兒礙事。陳夢華說,現在的人啊,咋真拿感情不當回事。“現在的人啊”,是陳夢華的口頭禪。

說曹操,曹操到。人沒到,電話來了。燕子說,今天周末,聚一聚,到她家聚。還是她們四個好同學,也是閨密:陳夢華、燕子,還有趙紅霞、李麗。陳夢華沒工作時,經常同她們聚,待著沒意思嘛。後來有工作了,不喜歡同她們聚,嫌她們庸俗。再後來,又喜歡同她們聚。她在這四個同學裏麵是條件最好的,她去聚,很大程度上,是去傾聽她們訴說苦難。當然,更主要的,是聽燕子的訴說,她已全然成為一個怨婦。趙紅霞在開發區政府上班,事業單位,跟陳夢華一樣,也是上不上都行,工資照拿。看來,這樣的員工遍布城市很多角落。趙紅霞的老公沒有固定工作,但是挺能掙,開大卡車的,跑長途,一月收入兩萬。身體又好,所以,她不在乎工作不工作的。他的男人不帥,但是高大,性欲旺盛,頗能讓她滿足。更令趙紅霞滿足的是,很多長途卡車司機在外找女人,她的男人老張,在外麵從不找。

找不找你能知道?燕子笑著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