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就這樣一個人悄悄的回到了平陽。獨自歸來的他,沒有對任何人提起自己去上海的事——即使是對家中的父母親,也從未說起過。
在單位上班、去店鋪照看生意、到桃園小區打掃房間、同茉莉通電話……黎安很快就恢複了之前的生活節奏——就像一列迎著陡坡加速狂奔的列車,在衝上坡頂的一刹那,因為速度和慣性的原因,短暫地擺脫了地心引力的束縛,衝出了軌道。眼看著就要傾覆,但列車卻在飛躍過高高的坡頂後,奇跡般地迅速落回到了地麵,落回到了軌道上,然後延著原來的路線繼續前行。
黎安之所以這樣做,並不單單隻是因為,他難以接受這場突入起來的災難。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覆水難收,這是世間最無奈的事。但,有時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他明白,欺騙自己,假裝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他並不是在欺騙自己,而是在練習。他希望,通過持續的練習,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並學會處理這次“意外事件”可能引起的一係列變化。他希望,當傷痕累累的茉莉從上海回來以後,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黎安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有多忙,有多累;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心裏一天到晚牽掛著遠在上海的茉莉,過的是多麼難捱。
好在,茉莉終於不再像事情剛發生時那樣,刻意拒接他打去的電話了。這讓一直在擔心和思念中煎熬著的黎安稍稍安心了一點。但,也僅此而已。因為,黎安很快就發現了新的問題——茉莉每次和他通電話時,不管兩人說到什麼話題,總是顯得非常平靜。
對於還在住院修養的茉莉來說,能保持心態平和,控製好自己的情緒,避免出現太大的起伏和波動,這當然是好事。但電話中的茉莉表現的實在是太過平靜了。有時候,黎安甚至覺得,電話那頭的茉莉就像是在與一個陌生人對話,講的也是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簡直已經平靜到無限接近淡漠的程度了!
黎安想盡辦法,在電話裏給茉莉講自己送網上、從書上、從別人那裏看來的、聽來的的各種各樣的笑話,努力想逗茉莉一笑,然而卻一直成果寥寥。即使偶爾能成功了一次,茉莉在笑過之後,很快就會恢複到之前的平靜狀態。對此,黎安束手無策,隻能暗自焦慮。
黎安離開後,茉莉繼續留在那家在全國的很有名的三甲專科醫院——上海市婦幼保健院住院觀察了一個多星期才出院。其實,單就茉莉的病情來說,一般手術後住院觀察一星期左右就足夠了。隻要傷口愈合良好,沒有引起其它的附帶問題,就可以拆線出院了。之所以在醫院裏住了那麼久,主要是因為茉莉的父親莫東明希望能通過器官移植的手段讓茉莉重新擁有做母親的權利。
對於茉莉遭遇的這次“天降橫禍”,莫東明心裏一直懷有愧疚。他總是想,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刻意引導茉莉來上海工作,這種糟糕的事情肯定就不會發生在女兒身上了。所以他希望自己能有機會去彌補這個過錯。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所以,到上海後,他一直在同茉莉的主治醫生以及醫院方麵進行接觸,懇請醫生和院方幫忙聯絡相關事宜。茉莉在住院期間,也按照醫生的要求做了一些相應的檢查和檢測。這件事情,莫東明並沒有同茉莉說起過。他不想拿還沒有把握的希望,去安慰自己的女兒。萬一那個希望又破滅了呢?所以茉莉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檢查項目,絕大多數都是在為移植手術做準備。
進行器官移植,最難的部分其實並不是手術本身,而是怎樣才能找到適合受體的健康器官。一個配型成功、適合移植到茉莉體內的健康子宮,可不像諾基亞N73那樣,隻要肯花錢就能買到。費用是一方麵,想找到合適的器官源,還要有足夠的時間。
在上海呆了一個多月之後,莫東明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時,茉莉的傷口也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於是,他和妻子一起為女兒辦理了出院手續。隨後,又陪著女兒到工作單位履行了相關程序,終止了茉莉與華碩(上海)公司的勞資關係。
10月19日,茉莉終於告別了上海,踏上了回家的列車。
10月20日上午,正在上班的黎安接到了茉莉的電話。當他在電話中得知茉莉乘坐的列車已經快到平陽站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茉莉之前並沒有跟他提過自己已經出院的事,也沒有跟他說過打算什麼時候返回平陽。不過,黎安更多的感受還是驚喜。在他看來,就算兩人之間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不幸意外出現了一些問題,但隻要空間的阻隔不再成為交流的障礙,每天麵對麵的朝夕相處,時間久了,所有的問題都將不再成為問題。黎安有信心和茉莉一起去麵對並克服任何困難。
掛斷電話後,黎安立即同隊裏的領導請了假,跑出高速交警隊的大門,叫了一輛在高速路口等活的出租車,就直接趕去了平陽火車站。一路上,黎安催了司機不下三次。從高速交警隊到平陽火車站,正常情況下需要半小時至二十五、六分鍾的左右的車程,而他卻隻用了一刻鍾多一點就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