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民國時代，司法反而退化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許多地方官與軍閥，想殺就殺，毫無審判製度。眼前的盜墓賊們，昨晚剛被抓，今就要插標遊街，公開槍斃。無論主犯從犯，挖墓的還是放風的，一個活口都不留。起獲的盜墓贓物，已被軍官們私分了。刑場設在乾陵“六十一蕃臣像”跟前，要用盜墓賊的血祈求武則原諒。這也是當地的傳，怕是乾陵一旦被挖開，便會有大災禍降臨。
安娜抱著女兒躲回馬車裏，聽到集體處決盜墓賊的槍聲，驚得九色當場啼哭。她隻能解開衣襟，將奶頭塞入寶寶口中。
齊遠山並不怯場，他是經曆過戰場殺戮的男人，親眼目睹幾十名盜墓賊被亂槍打死，鮮血橫流在唐朝無頭石像麵前。為了確保沒有幸存者，士兵們再用刺刀戳入屍體後背心，才將死人拖走，扔到奶頭山背後的亂葬崗，算是給女皇武則殉葬了。
騎兵下馬，工兵安營紮寨，穿過這片血氣衝亂蠅飛舞的刑場，經過神道兩邊的石馬、駝馬、翁仲。但見那石馬雕刻有翅膀，安娜想起女兒誕生前夜的夢，從戈壁月光下插翅飛來的鎮墓獸。
兩座高大的土闕跟前，並排列著兩塊氣勢恢宏的石碑——左邊是高宗李治的述聖紀碑，刻著武則親自撰寫的五千字碑文。右邊那塊則是女皇帝自己的無字碑。
無字碑，不著一字。到底是功過留待後人評？還是武則自覺功德赫赫，已非任何文字所能言盡？
不同於給丈夫樹立的七節石碑，武則給了自己一塊完整的巨石，高若懸，重達百噸。石料開鑿已如蜀道難於登，經過石匠簡單加工，再要運下陡峭的山穀，穿過白鹿原之類黃土塬，再渡渭水，山川顛簸，將犧牲多少生命？
人一將功成萬骨枯，一碑功成也是萬骨枯。
無字碑首刻八條螭龍，動靜相宜，鱗甲鮮明，錯落纏繞。石碑兩側有升龍線刻。碑座陽麵，線刻獅馬相鬥圖，屈蹄俯首之馬，昂首威武之獅——獅與馬，歐洲常用的族徽。
歐陽安娜懷抱著兩個月大的女兒，仔細端詳這座給女人歌功頌德的偉大石碑，似乎觸摸到了一個偉大女人的體溫。陽光灑在光滑的石板表麵，顯出金光閃閃的文字……
無字碑上的字！
武則在無字碑裏暗藏的書？唯獨向名為九色的女孩開啟？女兒伸出手，指示媽媽去看看。安娜吃力地踮起腳尖，終於看清其中一行字——
王二到此一遊
字兒寫得歪歪扭扭，，歐陽安娜啞然失笑。無字碑上原來有字，但並非唐朝人所寫，而是後世的文人墨客與販夫走卒來刷存在感的，想讓自己的名字刻在武則的紀念碑上，本意是想流芳百世，卻一不留神遺臭萬年了。
齊遠山工兵已經選定營房基址，就在乾陵正南一裏外，緊挨著奶頭山。安娜看了一眼乾陵墳塚，巍峨的石頭大山，遍布青青陵上柏，白雲飄到山巔，仿佛戴上一頂白帽，蘇東坡曾用“嶺上晴雲披絮帽”形容過。
她跟著丈夫回到營地，工兵們已丈量出了大致範圍。原本就是枯草亂石的荒野，北靠乾陵，南望開闊的麥田，風水學來是塊旺地，占有山川形勝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