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夜半,殘月,有風,樹影婆娑,沙沙有聲。衛莊疲憊地環顧四周,這片林子已經困了他十天,無論他向東行,向西探,都顯得徒然。始終走不出這片病態的林子。
是的,有病,每棵樹都有病,毫無草木的勃勃生氣,隻有一種近乎麻風病的畸形,醜陋而猙獰。像一群被世人拋棄的醜鬼,聚在一起,帶著滿腔怨毒,仇視每一個出現在它們麵前的人。
衛莊扶著一棵大榕樹,努力調勻粗重的喘息,這棵大榕樹是此地唯一一顆不算太醜的樹,十天裏衛莊見過它七次,也是這片林子裏衛莊唯一肯扶的樹,其它太醜,醜到所有人都避著,醜到所有人都生怕靠得近了會染上怪病。
“不會有鬼吧。”衛莊如此輕語,緊繃著心弦趕路,使他無畏,但疲憊後,孤獨與恐懼卻使他開始胡思亂想,終究他是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少年郎。
也許是為了回應,來自病態林子的回應,衛莊話音甫落,就感到背後開始涼嗖嗖、陰森森的,冰寒的陰氣激得衛莊汗毛根根豎起,身軀瞬間僵硬。
“公子,你是在說我嗎?”悅耳的聲音貼著衛莊耳垂響起,這聲音甜糯的讓人酥到骨子裏,卻又陰氣森森,將衛莊耳垂激起細密寒霜,隻一瞬間便凍得通紅。
“啊”衛莊嚇得匆忙轉身,隻瞥了一眼,便嚇得癱坐在地,蹬著腿慌亂後退。
這一瞥有什麼?吊死鬼,一個漂亮的吊死鬼,女的,胸大。
“奴家有禮了。”吊死鬼蒼白的臉上泛起笑意,扭動細長的腰肢,淩空施禮。
屁/股也大,衛莊私心想著,此刻倒也鎮定了下來,這吊死鬼一點不嚇人,也就舌頭長了點,嘴唇紅了點,胸大了點,屁/股也大了點,若非吊著,以衛莊心性,那是不怵她的。
“姑娘,小生有禮了。”衛莊強定心神,顫巍巍站起施禮,“不知姑娘找在下所為何事?”
“喏,這是絲帶。”
天女散花一樣,一堆絲帶從天而降,險些將衛莊給埋嘍。
“奴家想請公子把整個林子裏的每一棵樹上,都係上絲帶……”
“……”衛莊的小臉頓時就白了,這片林子裏怪樹沒十萬也得八萬,這都係上得花多少年,“姑娘,好端端的係這些絲帶幹嘛?”
吊死鬼嗔怪地白了衛莊一眼,幽怨道:“天天吊這顆榕樹上,早膩味了,我想一天換一顆樹,蕩秋千玩。”
衛莊撇了撇嘴,情緒之複雜,簡直沒法說,心底翻江倒海地想著:“折騰半天,感情這女鬼就是為了可以一天換一個地方,繼續吊著晃蕩。”
“不幹。”
“不幹?”
“不幹,係這麼多,我還不如自己也挑個順眼的,兩腿一蹬吊似算了。”衛莊別過頭去,抱著雙臂,光棍道。
“找死”女鬼大怒,探手一引,無數絲帶仿佛活了過來,細蛇似得想衛莊纏去。
“媽呀,救命啊.....”衛莊拔腿想跑,卻被絲帶纏個結實,裏三層外三層,包粽子似得一圈一圈裹住,衛莊包在粽子裏驚恐地想著這女鬼這麼厲害,竟然沒人把她捉去。
“阿彌陀佛,還請女施主高抬貴手。”就在衛莊尋思著要不要服個軟,浪費點時間幫女鬼係繩子之際,一個禿驢憑空出現。
“禿驢?”衛莊看得稀奇,他生活的那方界麵沒有和尚,和尚是傳說中的存在,隻有他老爹那樣的高人,才在其他界麵見過。
就在衛莊想著這和尚腦袋光禿禿的,好像凡人家裏養的驢之際,女鬼已經將衛莊扯到手裏,頓時嚇得衛莊哇哇大叫。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和尚閉起眼睛,甩手扔出手中金缽,金缽滴溜溜一轉,金光迸射,隻一個照麵就收了女鬼。連衛莊身上絲帶都收了幹淨。
“多謝大師救命之恩。”衛莊翻身而起,整了整衣衫,躬身施禮。
“是小施主福緣深厚,非貧僧之功。”大和尚雙手合十,還了禮數。
“未請教大師法號。”
“貧僧法號‘普智’,小施主深具佛性,不如隨貧僧誦經十載,隻要小施主敲破木魚,貧僧便授小施主無上秘法,小施主以為如何?”和尚翻手取出一隻磨盤大木魚,不,是鐵魚,磨盤那麼大,精鐵澆鑄,厚重似鐵砧。
衛莊瞳孔收縮,敲破它?磨盤那麼大......
“不幹”
“不幹?”
“不幹”
和尚閉目不語,卻纏上了衛莊,跟屁蟲似的跟著,即使衛莊激他、躲他、罵他,和尚也不怒。和尚隻想他......敲木魚。
半個月後,衛莊帶著和尚走出了大森林,寒來暑往,衛莊帶著和尚,走了三年,逢人便打聽三山宗在何處,卻無一人知曉,說好的向北兩萬裏,三年,衛莊帶著和尚走了足足六萬裏,見過無數高人,卻沒人知道三山宗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