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握著攝像機還在看,好像後麵還有未播完的片段。
“巴塘說,他本來是勸他天亮了再走的,但是霍城說他老婆要生孩子了,他必須盡快趕回去。可是他走了沒多久就開始下雨,而且越來越大……巴塘聽說後麵塌方的時候都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他那時覺得霍城應該已經到達魯朗了……”王策的喉嚨裏就像塞了東西,漲得難受,“我和霍城的父母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在林芝的殯儀館躺了兩天。”
江麓還是死盯著攝像機,她不想聽他說,她隻想看,看霍城再出現在鏡頭裏。
可是沒了,真的都沒了。
她意識到霍城再也不會出現的時候,她聽到有東西崩塌的巨響,放佛就像那場泥石流正在她的頭頂之上傾瀉而下,她被巨石擊中然後沉入黑暗之底。她感到整個身體隨即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滿到快要將她整個人擠爆,然後又忽然的被抽空,窒息瞬間籠罩了全身。
她拚命的吞咽著空氣,來控製開始發抖的身體。世界就在一刹那暗了下來,太陽隻剩一個光點還在閃耀。她抬起頭,看到霍城就在裏麵,他穿著那件她為他精心挑選的襯衫,對著她笑,那麼溫暖、燦爛,那樣讓她安心,可是又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江麓徹底跌入到了一個人的世界,在一片汪洋之中她逐漸跌向海底,周圍是一片黑暗,世界變成了真空。她看不到蔣遙搖動的雙手,聽不見淑曇急切呼喊的聲音,隻看到霍城在笑,隻聽到他在喊她的名字:江麓,江麓。
“霍城!”江麓雙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霍城的雙手,想要對他說別走!但是她的聲音小而無力,連自己都聽不見。
江麓醒過來的時候,女兒呀呀的兒語聲首先傳進耳朵裏,這讓她再次心碎,江麓看著那個繈褓中的孩子,悲從中來,但她同時也意識到,有些事情她是不能不管、不能丟棄的。
來慶祝生日的人走了,羅淑曇、王策以及蔣遙都還在,苗丹抱著孩子在喂奶,小家夥吃的很帶勁,全然不知也不懂發生了什麼。
江麓表情淡淡的透著寒冷,好像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她動容的了。她沒再哭,她把孩子接過來抱在懷裏。
霍城在一段視頻裏說他希望江麓可以生個女兒,這樣等孩子長大了會像江麓一樣漂亮,那樣的話他身邊就有兩個江麓了。
多麼好的願望,可是他不知道,女兒大部分都長得像父親。現在看來,這對自己倒是很好的,這樣她還能看到霍城的影子。
“是什麼時間的事情?”她問。
“9月15號,我們接到消息的時間是17號,因為你剛生完孩子,所以沒告訴你。”淑曇的聲音很小,就像犯錯的孩子。
9月15號,江麓的心抽疼的厲害,那天她下樓梯時因為一時精神恍惚踩空而導致早產,在被推進產房的時候她還幻想著出來時霍城就站在門外笑著迎接她們。
難道,這就是心靈感應?
她看著懷裏的女兒,一個孩子的生日是她父親的祭日,這是一個多麼殘忍的事情!
老天開了一個多麼大的玩笑,要給她的人生不斷地投射冷箭之後再補上致命的一刀,而這一次她將再也無法痊愈,因為他帶走了唯一能醫治好她傷痛的醫生。
她的醫生走了,卻給她留了一顆續命的丹藥。
他們的女兒有著大大的眼睛,明澈、純淨,恰如一潭秋水,深藏著如霍城般的柔情。她如同電源一樣讓江麓虛空的身體慢慢充盈,就像耗光了電的手機電池閃動的光條在一點點的向前推動。透支了的電池是否還能充滿尚不可知,或許這需要很長時間,或許已經受創的電池再也沒有充滿的那天,可是隻要插在電源上,它便可以恢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