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種樂於生活在小環境中的人,可能隻適合做那個要女人而不要事業的小副官吧。
可是,有多少女人願意嫁給副官?
我知道,江麓願意。
霍寧那天看到我時是驚訝的,我沒有提前告訴她我要去西藏的事情,因為我沒有她的電話,這麼多年我都不曾要過她的聯係方式,其實是因為我怕。
“霍坷說你來了。”
她語氣冷淡卻也沒有之前預想的冷漠,她看我的眼神有陌生、有躲避還有說不明的神色。
“是我讓他給你打的電話。”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表現內心複雜的心情,隻能用最簡單語氣來與她交談。
十年沒見她變化很大,眼神中再沒有明快與朝氣,喜歡的長發也變成了短發,記憶中白皙的皮膚變得黑了、糙了,唯一沒變的是那場事故中留下的疤痕。那疤痕從眼角一直蔓延到耳垂,蜿蜒曲折如同幹旱的土地。
就是這半張臉帶著滿滿的血紅無數次出現在夢中。
“回家吧。”她簡單三個字之後轉身前行領路,就像在招呼過路的路人。
晚上,我以贖罪者的身份坐在她對麵,我心懷愧疚而忐忑不安,我搜刮肚腸尋不到合適的開場白,所有的道歉方式都不能洗脫我的罪名,更何況它遲了十年。
一個不善言者,才會用冷酷來偽裝,使得在需要用語言表達的時刻不用太慌張、無助、可笑。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在我不知道怎麼揭開蒙在塵封往事上的那塊就要長黴的桌布時,霍寧忽然這樣說,“每次夢到那天的情景,醒來的時候我都會恨你多一分。”
我感覺心髒抽動的有些疼,盡管我並沒有抱著被原諒的心理。
“但是……我記得我有個哥哥,他疼我和弟弟比對他自己都好,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他都給我們留著。他會輔導我們功課,會幫我們擋下爸媽的責罵,他會用自行車載我們去學校、去郊外,他會在所有同學麵前說,這是我妹,你們誰都不準欺負她!”她嘴角在抽動,聲音也有些哽咽,“我想把他找回來,特別想,可我不知道去哪找。每次我站在色拉寺後山上的時候我都抬著頭問:爸、媽,我哥呢?可是沒有人回答我。”
她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我:“你能幫我把他找回來嗎?”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再也關不住了,我笑著認真點頭,我說:“我願意。”
我真的願意,在我人生第29個年頭,我找到了屬於我的主梁:愛人、親人。為了他們的開心我願意拿一切去換。
我將這個願望告訴大昭寺的諸佛,我虔誠朝拜,以一個非教徒的方式盲目、不合規矩的一一朝拜。諸神若有感應,也必笑我的無知。
我去色拉寺看辯經,看僧侶們的爭論,用我聽不懂的佛法心得。但我喜歡,喜歡此起彼伏的爭論與劈啪作響的佛珠混雜在一起的聲音,喜歡這嘈雜裏透露的真實。
我在瑪吉阿米樓頂平台的角落裏坐下,在那裏可以俯瞰整個八廓街,想象著與它有關的傳說,關於愛情與如來。
“我問佛∶世間為何有那麼多遺憾?
佛曰∶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既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
我問佛∶如何讓心不再感到孤單?
佛曰∶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多數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隻因與能使它圓滿的另一半相遇時,不是疏忽錯過就是已失去擁有它的資格。
我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怎麼辦?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這裏或許並不是當年倉央嘉措幽會情人的地方,可是管他呢,你覺得是,它也就是了。
我對著攝像頭說:“江麓,如果你在該多好。”
霍寧不知道我在錄什麼,我給她講了我和江麓,講了我們的故事。
她笑了笑,然後對著鏡頭揮了揮手,什麼也沒說。
離開拉薩那天,我把行李裝入車裏,我知道霍寧在身後沉默著。
所有的都收拾完畢,我過去擁抱了她:“跟哥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