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馬車裏鋪著厚厚的軟墊,上麵是複雜的暗紋刺繡,靠馬車窗邊甫一是黑色楠木茶幾,茶具在馬車的顛簸中仍是平穩,可看出茶幾暗層裏應是裝有磁塊。清冷的熏香繚繞著縷縷煙絲,少年拉出茶幾暗格,翻出幾塊紗布和兩個精致的瓷瓶。
他撕扯掉少女白色的褲腿,露出裏麵血肉模糊的傷口。他跪坐在少女腳邊抬頭看她,聲音低沉而沙啞,“你怕疼嗎?”
少女滿不在意的笑看著他,搖頭,“不怕。”
本來她就無所謂這點小傷,以她恢複力驚人的速度來看,不出半日,這點傷口便能愈合。可很奇怪,她喜歡被人這般照顧。
少年給她處理好了傷口,便拿過軟墊上的兔絨被。三下五除二的解開她身上的大氅,隨手就扔出了馬車外。
“小紅……”
少女抿了抿下唇,祈禱著小青蛇能憑借她的氣味找到她。
“嗯?”少年用絨被裹住她有些被凍僵的身子,聽到她喃喃問她。
少年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後,她微微有些不自在。挪著身子動了動才麵無表情的開口,“沒什麼。”
少年輕笑,“你的那件大氅已經沾了水汽,重得都有些提不起來了。……等我回鄴京再賠你一件好了?”他輕哄道。
“你是誰?”少女咬著下唇看著他。
“我呀?”少年抱臂,做托腮狀,“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顏樹。”他笑意不減地看著她,“你呢?”
“年枝。”
“年枝?”少年笑容有些淡。
“嗯。”
“他年橫空年理枝的年枝。”
“哦?恰好,我是‘人棄朱顏花棄樹’的顏樹!”少年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之後一路,他們便一直無話。
滿天的雪下著下著便停了。一路上可以零星看到幾個村落,也偶有幾個小孩兒會頂著紅撲撲的小臉壘起雪球相互玩鬧。
對年枝來說,這一切都是那麼新鮮。
馬車行至鄴京最熱鬧的地界兒。
北城門口各種小販的叫賣聲不絕,單是鄉下婦人討價還價那扯紅脖子吼叫的聲響便是可以傳出百裏之外。年枝撩開車簾,露出半張白淨的小臉。
她好奇地看著包子大叔滿麵笑容地端出新出爐的一屜子香氣四溢的包子遞給等候的客人;糖人攤上圍著一群活潑的孩子轉著轉盤……
視線落到賣糖葫蘆的小攤上,就突然移不開了。
許是她呆視太久,眼底還微微有些發紅。顏樹便問她,“想吃糖葫蘆嗎?”
她情緒有些許悵然,“嗯。”
顏樹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挑開氈簾,鑽出車廂。
“爺,怎麼了?”
“等我一下。”這話不知是對誰說的。
等他回來,小廝便見他手裏握著一串糖葫蘆。
顏樹飛身鑽入車內,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她。他自己麵無表情的轉過身,看著指尖糖屑眸光幽深,突然唇角勾笑,默然的低頭舔掉指尖的殘留。
年枝握著糖葫蘆輕咬一口,眼眶忍不住地紅色漸深。
“爺!到家了!”小廝翻身下馬。
“走吧。”顏樹向年枝伸出手。
年枝一抓住他的手,身上的絨被便倏地掉落。
“真是笨死了!”顏樹好笑的低聲道。纖長的手抓過落在軟墊上的絨被,將年枝纖瘦的身子撈過,把她牢牢裹住,打橫抱出了馬車。他看著她茫然的小臉低聲皺眉笑道,“太瘦了。”
年枝聽懂了。撇了撇嘴。
“阿樹回來了!”一位美貌婦人攙著侍女的手迎上前來。“這是……”她看著顏樹懷裏隻露出半張臉的年枝道。
“我撿的。”
他看著還欲說話的婦人立馬笑容天真道,“好了,娘。我走了這許久的路早就餓了,您快給我弄點吃的吧!”
婦人好笑道,“想吃什麼呀?”
“隻要是娘做的我都歡喜。”
說著便走入了朱紅的大門。
方才還擁擠的王府門口霎時安靜的隻剩下四個看門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