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道行天下——《堯曰》講讀(下)(2 / 2)

知禮是對於自我的要求,這所謂的自我能否在環境中實現從容,需要知人。

知言是知人的重要路徑。人之情性,必發於聲音,形於動靜。關於知言的內容,孟子如是說,他認為:

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

也就是說,偏頗的言辭,知道它片麵的地方;浮誇的言辭,知道它失實的地方;邪異的言辭,知道它偏離正道的地方;搪塞的言辭,知道它理屈詞窮的地方。言辭皆本於心,若是心底明正,自然言辭平正通達。反之,言辭有所偏頗,有所失,歸根結底還是心不正,而心不正了,必然會危害所做的事情。

很明顯,“知言”是從對語言的判斷到對一個人思想、心事的判斷,對所做事情的判斷,渾然一體,切不可被詖辭、淫辭、邪辭、遁詞蒙蔽了雙耳。

關於知言的腔調,《孔子家語》中記載著顏回識音的故事:

孔子師徒在衛國,聽到有人在哭,聲音非常悲哀。顏回聽後,認為這種哭聲不僅僅是為死去的人,也是為活著而將要離別的人。於是,孔子派人詢問哭泣的人,那人果然說:“我父親去世,家裏貧窮,隻得賣了兒子安葬父親,正與兒子訣別。”這樣看,仿佛是顏回有幾分神通,竟然這麼善於識別聲音!事實是,顏回識音,不是盲目地判斷,而是有他的道理。

顏回聽說桓山之鳥生了四隻小鳥,羽翼豐滿的時候,就要分飛於四海之濱。母鳥悲鳴相送,哀聲似現在聽到的哭泣。其之所哀,哀在往而不返。生離比死別還要苦楚。《詩經·二子乘舟》中講:“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望著遠逝的背影,與子長訣,掛念惦記,情牽魂思,泣涕如雨。講的也是“生別離”的情感。

顏回識音,本質還是在講知人。在隱微之處洞察人情,真正懂得人情,如此才可知人,進而知禮,進而知命。命,自己,他人,渾然一個整體,互為影響,彼此生發。

人行走於天地間,理應頂天立地,做君子是至高追求。做君子,需要知命,知天地之理。人是天地之精華,但人不出天地之間,人要尊重天地,同時也仿效天地。所以,天地之德成為中國先民力量的源泉。由天地之德懂得自己的擔當與使命,明達職責與追求。同時,通達客觀真理,安然接受天命,不怨天,不尤人。

做君子就要成人,立己達人的起點在於立己,立己需要知禮。人與人相處、人與環境相處需要奉行的法則就是知其所止。

達人需要知人,知人需要知言。由“致廣大”到“盡精微”,無所不在。

盡精微,就是洞悉人心與人性;致廣大,便是祖述堯舜之道,憲章文武之法。對於此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如果“敬天,執中,仁人,自省,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重民、食、喪、祭,寬、信、敏、公”之道能夠被社會普遍接受、應用,那麼,我將從內心感到喜悅。

這樣的“道”,要被“知道”,更需要“行道”。但是,麵對那個“禮崩樂壞”“苛政猛於虎”的亂世,“知道”不易,“行道”更難。“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周文王已經不在了,這關乎人文,化民成俗的職責難道不是在“我”的肩上?既然是“斯文在茲”,這是一份天命,再難,即使是“顛沛必於是,流離必於是”,也要力求“學而時習之”,“我的學說能夠被時代接受和應用”,實現王道行天下,是至高的追求。這不是簡單意義上的自居,更非不自謙之意,這是一份責任,一份擔當。不知命,實在是無以為君子。即便是有人不理解,甚至被誤解,也要勇於擔當啊!不能負了老天的希冀,這是至高的責任天命使然。

讀到此,《論語》整部書首尾貫通。孔子堅信人生要有追求,執守不改變,追求的就是王道行天下。他還希冀每個人都做自己生命的王者。由“知命,知禮,知言”,進而“做君子,有擔當,立己,知人”。知人,方可尊人。做自己生命的王者,同時尊重他人的生命。當人生有了這般的追求,生命便開始與眾不同,開始被賦予“意義”與“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