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銀聯券發行之後，楚肖飛比以前就更為忙碌了。既然是兼任了兩個職務，每天都需要在政府和銀行之間來回跑。一般情況下，他上午是到偽上海市政府上班，開個例會，把局裏處長科長們送上來的公文批閱一下，再去市長傅筱庵那裏請示，下午就會去通商銀行裏上班。今天下午，他特意讓司機早一點來接他，小島正在銀行裏清查銀聯券賬目，並對可疑人員進行排查，他不得不做出一個主動配合的姿態來。中國通商銀行大廈新的辦公地址在福州路和江西路的交叉口，這是傅蓧庵當年在資不抵債時硬撐著門麵蓋起的大廈，結果最終導致破產，銀行也轉手給了杜月笙。如今他一朝令在手，想法子把銀行的管理權又重新掌握在了自己手裏。銀行裏的辦公條件一向是優渥氣派的，要比市政府裏強了許多。楚肖飛的辦公室就堪稱豪奢。百十平方的大套間，用的都是美國進口的真皮沙發，腳下的地毯足有一寸多厚，任何時候有人走過來，都不會發出聲響。他剛坐下，他在銀行裏的隨身聽差龍家勝就把一壺剛沏好的六安瓜片輕輕放在了大辦公桌上。龍家勝是他手下別動隊成員，原是八連一排的二班長，槍法奇準，身手也不錯。他也讀過兩年書，本來像他這種學曆到銀行裏當聽差也是不合適的。但在杜月笙時期，通商銀行人事方麵早就大換血了，一些青幫的人都在裏麵上班，甚至還有目不識丁之人。所以，龍家勝識字少些也就無足為奇了，一時倒也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銀行裏被弄得烏煙瘴氣，小島帶了一夥從東北帶來的鐵杆漢奸，對銀行裏凡是能接觸到發行機密的人員逐一進行排查，又把所有的帳冊都搬到一間大屋子裏一一進行審核清理。楚肖飛的辦公室其他的調查人員是不敢前來調查的，所以午後，小島親自來了。他在這裏折騰了兩天，楚肖飛早就有些等不及了，誘他上鉤也是計劃中的一環。所以當他坐下後，楚肖飛把所有的經手的帳冊統統擺在桌麵，對小島說：“這是我經手的所有文件，小島君如果感興趣，可以全部拿走。”小島倒也是不客氣，揮了揮手，等候在門口的兩名手下，走進來，把東西全都搬了出去。小島隨後說：“不知道朱副總經理是否方便打開保險櫃，看看是否還有遺漏的東西呢？”楚肖飛假裝為難的樣子，說：“這裏麵有些私人的東西，還有上峰的資料，沒有得到許可，我不太方便交給你。”小島也不多說話，拿起他麵前的電話，就撥了起來，然後遞給他說：“這是市政府顧問甲斐彌次郎閣下給我的授權，你可以自己跟他說。”楚肖飛還未說話，甲斐彌次郎就在電話中說：“朱君，這是例行公事，請不要有抱怨，小島君是按照我的意思在辦事，你要配合他的工作，明白？”楚肖飛哪有什麼不明白的？他說：“好的，如果傅市長那裏有話，還請閣下包涵。”甲斐彌次郎滿不在乎地說：“你放心好了，他絕對是不會有任何意見的。”楚肖飛的手還打著石膏，不方便把這麼沉重的保險櫃打開，於是，他把鑰匙交給小島，又把密碼告訴了他。小島打開保險櫃，看到裏麵除了一些款子就是賬目表。小島沒有動裏麵的錢，隻是將有關資料表格等統統都取走。第二天早上，楚肖飛上班的時候，剛上車，就發現不對勁了。兩個日本人坐在車子後座，小島從旁邊走出來，讓他的兩個保鏢先回去，然後也上了車，命令司機開往第一警察局。楚肖飛算是獲得了一個優待，小島既沒有把他帶到審訊室，也沒有用手銬來對約束他。但詢問是在通往審訊室旁邊的一個警察休息室裏進行的，在這裏可以聽到下麵審訊室裏傳出的鞭打聲和慘叫聲。這是心理戰，小島想在精神上對他進行威懾。楚肖飛假裝很不解地說：“小島君，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按照甲斐彌次郎先生的要求，全力配合你的調查，而你卻這樣對我，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小島兩眼直視地看著他，冷冷地說：“是嗎？請你放聰明一些，在大日本皇軍麵前，沒有人可以蒙混過關，如果你沒有嫌疑，是不會把你帶到這裏來的。如果你不真正的配合我們的調查，很快就會和下麵的那些人一樣，吃到苦頭了。”楚肖飛心知肚明，如果他真的拿到了證據，早就把自己關到下麵去了，之所以在這裏和自己心平氣和的說話，就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笑了一聲，說：“我一向自信為人光明磊落，小島君卻這樣對我，不禁讓我心寒。我有言在先，既然是不能獲得信任，待這事了結之後，我將辭去一切職務，回南洋老家，再也不涉足官場了。”他這是在反擊，他不知道小島得到是什麼樣的授權，如果在自己身上查不到任何問題，他也會承擔極大的責任。小島把眼睛略眯了起來，眉頭也皺了一下。這是一個不自信的表情，楚肖飛心裏更有數了，他這是在思考著後果，說明心裏也沒有底。於是又說：“我經手的材料和資金帳目都是一清二白，如果出了問題，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而且有些事牽涉到政府極為機密的事情，沒有傅市長本人前來，我什麼也不會說。”他有意停頓了一下，又說：“或是川本芳太郎先生來一趟也可以，你的級別太低，我不能對你說。”小島的目光裏閃過一絲惱怒來，但楚肖飛的話又讓他不得不去思索。從楚肖飛的話裏他判斷自己手裏獲取的一些證據，可能不足以證明他是一個間諜了。他想了一會，對屋裏的兩個人使了個眼色，意思讓兩人看緊些，自己則走了出去。楚肖飛猜想，他一定是找上級去彙報了，他做不了這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