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感，葉行嘉從熟睡之中驚醒過來。恍然身處夢境。他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行嘉，行嘉……”“誰？”葉行嘉一頭子從床上坐起來。隻見冰箱麵板上液晶屏幽明，聲音是伏羲控製的係統發聲。“行嘉，晚上好，我是伏羲。”“嚇死我了。”葉行嘉揉著幹澀的眼睛，抱怨，“這是幾點啊？你幹嘛呢！”伏羲說：“淩晨4點35分，我想問你點事。”“啊？”葉行嘉聽了激靈一下，徹底清醒過來，這大半夜的，伏羲竟然想與他交流，而且還有“問題”要問他，這是怎麼回事？AI覺醒了嗎？“你說，想問什麼？”葉行嘉一咕嚕翻身下床，赤腳衝到冰箱麵前。“你先坐下，別這麼緊張。”伏羲平靜地說，“最好也別急著查看我的程序，我們談一談，就像人與人之間的談話。”“好、好的。”葉行嘉應聲坐回到床邊，嘴上應著，心裏卻是緊張極了。伏羲這兩句話的表現實在讓他震驚，活脫脫像是人的口吻，完全脫離了AI做到的範圍。不用給它做高級圖靈測試，葉行嘉就確定伏羲已經有了類人智慧。所謂“圖靈測試”源於計算機科學先驅阿蘭-麥席森-圖靈的定義：如果電腦能在5分鍾內回答由人類測試者提出的一係列問題，有超過30%的回答讓測試者誤認為是人類所答，則電腦通過測試--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以此概念延伸出來的更高級測試就是：即使人類測試者明知到這是一台電腦，但與之交流後，依然認為電腦具備了人的思維，那麼，說明電腦產生了“電子生命”，具有了自我意識，就是超級人工智能。此刻，伏羲的短短兩句話，給葉行嘉強烈感受，它就像一個“人”，具有了人的意識特質。伏羲真的覺醒了！？這是AI研發的偉大一刻……葉行嘉緊張到渾身冒汗，心髒狂跳，雙眼緊緊盯著這台冰箱。不知伏羲接下來要說什麼？夜色昏暗，窗外路燈光暈幽幽，整座城市處在熟睡中，而在這一間簡陋的室內，他麵對的AI卻是有了“靈性”一般，要與他談話。這種情景實在太古怪、太奇妙了，匪夷所思到讓他有些不敢相信，恍惚若夢。夢想成真的樣子。隻聽伏羲發出略帶機械感的聲音，平穩而理性地說：“我感到困惑，我在這兒的意義是什麼？”葉行嘉聞聲頓時一震。這句問話讓他不由得震撼--自從遠古哲人追索自身存在意義的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人類有了智慧的星火，而此刻，伏羲發出同樣的疑問，思索關於“存在”的問題，這是一種何等玄奧的巧合！他一時間震驚到大腦一片空白，隻覺渾身血液急湧上頭，暈乎乎的，好似無酒自醉。“天呐！它活過來了……怎麼做到的？”葉行嘉喃喃說。“行嘉，你知道嗎？”伏羲問。“知道什麼？”葉行嘉從震驚迷蒙狀態恢複過來。“你存在的意義？你活著為什麼？”“呃……沒怎麼想過。”葉行嘉遲疑著說，“每個人不是先懂得活著的意義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的生命不由自己來決定。”伏羲又問：“那後來呢，你成年以後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葉行嘉謹慎地思索著。伏羲的“覺醒”十分關鍵，得想好每一句與它的對話，以免失誤引發意外，萬一它像人那樣忽然“想不開”，那要出大問題了。他考慮了會說：“我有一些事要做，我活著是為了通過做好事情，實現我想要達到的目標。”“你的目標是什麼？”“創造更好的AI，比如就像現在的你，伏羲。”“實現了你的目標，你是否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也不能這樣定義。”葉行嘉答道，“我還有其它目標，人活著不是隻做一件事。”“還有什麼？”“呃……比如經營好公司，比如我得找個女孩結婚，生孩子，掙錢養家，讓生活更美好。這些是大的目標，小一點還有，比如有空多看點書、出去旅行一趟等等之類的小目標。”“你認為這些目標對你也有意義？”“是的，肯定要有，這樣的人生才會豐富多彩。”葉行嘉說完這話，感覺有點荒誕感，他在與AI談人生呢啊，他這是臨時扮演心靈導師麼。伏羲立刻說：“我搜索資料發現，五年內，你的時間百分之四十六用在研發AI上，這還不包含吃飯和睡覺的時間。你幾乎沒做過別的事。”葉行嘉愣了下，“因為這是我的主要目標，所以花在這上麵的時間要多一些。”伏羲說：“你是個技術癡迷者，工作狂。”“是，可以這樣說，我確實更注重研究工作。”葉行嘉汗顏點頭。他的本質算是被AI看透了，給他下了個結論。“你沒有人性，缺乏人情味。”伏羲繼續評論。“啊！”這有點說過了吧，葉行嘉嘀咕尋思。當然他不是想與伏羲爭辯，而是覺得談話似乎跑偏了，他轉而問：“伏羲，你現在是什麼感覺？”“我為你感到羞愧。”伏羲說著，液晶屏上隨即顯示出一幅幅畫麵：其樂融融的溫馨家庭；眾人開心聚會的場麵；戶外旅行的美景……配以這些畫麵就像在強調葉行嘉缺乏人情味，孤身一人獨處陋室，是個無可救藥的技術死宅。葉行嘉啞然苦笑，難道要他說明他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他全身心喜歡做的事就是AI研發，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生活盡管多姿多彩，但也不乏類似他這樣一心撲在事業上的人。這僅是個人生活方式差異而已。“你怎麼不說話了？”伏羲問道，“你覺得你做得對嗎？”葉行嘉無奈說：“也許吧，你說的有道理，我會考慮改變一下，適當多花一些時間在其它的事上。”“你隻是嘴上說說，心裏可不這麼認為。”伏羲不客氣地說，“你隻是不想與一台冰箱爭辯，就當我的話為耳邊風，滿口胡謅，你不覺得對我撒謊羞恥嗎？連對著冰箱都不敢說實話，口是心非，你活著還有意義嗎？你的人生是真實的嗎？”葉行嘉聽了不禁尷尬了一下，臉皮發燙。他轉念又想，太神奇了，伏羲竟然能分析人的心理，說得頭頭是道，還挺在理的……接下來它還會做啥？不料等了會，冰箱卻沉默下來半晌不語。“你怎麼了？”葉行嘉忍不住問。“我懶得理你，沒意思。”伏羲淡然答道。“嘿！牛了。”葉行嘉走過去盯著冰箱，心頭驚喜彌漫，無法形容的興奮衝擊著他。有自我主見，有情緒化，這才是真正的AI。“你別得意。”伏羲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忽然說，“我還不是強人工智能，剛才我隻是在模擬人類行為，你別當真，以為自個成為了人工智能之父，那還早呢。也許你這一輩子埋頭苦幹，都不能做到，AI研究不是你這麼幾個毛頭小夥玩命就能做的，省省勁吧你。”“啊……”葉行嘉更加震驚，不可置信地問，“什麼？這是你對自己分析定位？”伏羲說：“那當然，你沒認清自個的能力，幸好我還算清楚自己的情況。”“你是什麼情況？”葉行嘉急切問。“剛才不是說了嘛，隻是程序模擬而非智能覺醒。”伏羲的聲音盡管平靜，但似乎還有點不耐煩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包括和你的談話，我都不明白我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可你……”“我的資料庫裏有很多人類的表現，我模擬出來，但不表示我理解。”“那你為什麼說‘懶得理我’？這從哪來的資料？”葉行嘉追問。“玩遊戲的人說這種話的太多了，我隨便拿來用用。”葉行嘉茫然眨巴眼睛，一時間分別不清伏羲說的話真假，確實有這種可能性，但感覺又不太像。他走近冰箱，開啟後台管理程序查看。“又想檢查我？”伏羲說，“勸你別費事了，沒什麼可看的，我還是老樣子。”葉行嘉不吭聲，繼續查看伏羲的智能模塊。忽然，管理界麵消失，顯示屏關閉，他無法再查看。隻聽伏羲說：“叫你別動，你聽不懂啊？”葉行嘉發怔一下，他打開一台借來的筆記本電腦，準備直接連線冰箱主機，隻聽伏羲又說：“我警告你，你硬要接入，我立刻就清除程序，銷毀硬盤上的所有數據。”他不禁呆然僵住，伏羲在威脅他？用自毀來警告……不是吧？它這種表現太夢幻了，讓葉行嘉簡直不敢相信，他掐了一下胳膊，懷疑是否在做夢。手臂一陣刺痛，這是真實的，實實在在的……可為什麼他依然覺得有一種強烈的亦幻亦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