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修惱恨極了,這賤人,她當真做得出來?一口氣十幾副對聯,還個個都那麼好。即便有幾幅稍次一些,可也是極好的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那麼厲害?這世間的好事都被她占盡了?她是上天的寵兒,這不應該,不能夠。
我不如她!這念頭從腦海裏飄起,惱恨中透著悲哀,悲哀中透著無力。
是的,我不如她,我樣貌不如她,人緣不如她,才華不如她,樣樣都不如她。還罵不過她,打不過她,扳不倒她。殷七七就像一座小山壓在她的胸口,讓她透不過氣。
靜修覺得自己孤單,淩亂極了,這天地那麼大,為什麼獨有她那麼悲涼?
她走的慌亂,心情差極了。左腳踩到了右腳,右腳硬生生抽出來,又踩到了左腳。
“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哇,好痛!”都欺負我,都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這一摔把她所有的委屈都摔了出來,索性坐在地上默默的流眼淚。
殷七七一來,她的日子難過極了,從前並不覺得有什麼難過,那是因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從來覺得自己是不尋常的,師父的寵愛,長輩的疼愛,同門的承讓,讓她從來覺得自己不同凡響,即使幹同樣的活,做同樣的事,也因了這份疼愛,而顯得與眾不同。
現在殷七七來了,告訴她,其實你沒那麼與眾不同。
相反,你很弱,很小,很蠢,很傻,很可笑。
你不美麗,不聰明,不起眼,不光彩奪目,你連修道都修不過她一個門外漢。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彌漫了她的心頭。
如果,殷七七不來就好了。
為什麼她還不走?
靜修趴在地上哭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可笑,流著眼淚,抬起身子看自己的手皮有沒有蹭破。
沒蹭破,為什麼不蹭破?女人的心好矛盾呀,道姑也是女人,修道的女人的心理更矛盾呀!
“姑……,小道長,你摔痛了嗎?”
靜修抬起臉。
“還是……受了委屈?”那人猶豫道。
我受了委屈,受了委屈,受了委屈。靜修大有道觀遇知音之感,她淚眼朦朧,心裏浮起一絲希望,快幫我報仇呀,把殷七七打一頓。靜修憤怒的呐喊快要脫口而出,她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人,仿佛這一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你是好人,你一定是時間最大的好人,快幫我報仇吧,幫我報仇吧。
片刻後,她的心又冷了下來。算了,你也做不到。
靜修爬起來,跑了。
背影有一點倔強,她性子本就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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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鳳棲山,褪去了霧氣,浮起清爽,一片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其實,不懂山水的人,看遍名山大川也覺得不過一個樣,懂山水的人,卻覺處處山水皆意外,淩雲次第盡風光。所以,世上先有名山大川,後有徐霞客,名山大川代代皆有,而徐霞客不常有。以山水寄情者常有,而懂山水之情者少有。
此時,五六個男子,從鳳棲山上慢步下來,其餘諸人喜笑顏顏,言談甚歡,獨有那被稱作李先生的男子,不快不慢的跟在後頭,不時稍駐看遠山近水,雁鳥群飛,鱗魚淺躍,竹鳴鬆歎;又不時快走兩步跟上眾同伴,不遠不近,若即若離。
“咱們今日上山隻是為了躲清靜,沒想到這尋常道觀之中,竟然有臥虎藏龍之人。”
“那小道姑當真是了不起的。”
“從未聽聞鬆鶴觀中有如此人物。”
“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吟詩作對,咱們也會,但要向那般一口氣題十幾副出來,自問還是不行的。”
“所以,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若能日日如今日這般奇遇,我便是走遍天下也願意啊。”
“哈哈,你算了吧!今日爬山回去,不知道誰要喊這疼,那疼,明日起不起得來,還不一定呢!”
“你喚我我不一定起來,三爺喚我我一定起來。”
“哈哈,你是不敢不起來吧!”
那被喚作三爺的男子正是適才鬆鶴觀中題字的男子,他扇柄輕輕敲在同伴肩頭,笑罵道,“行了,待會兒下山多吃幾碗飯,你這身子骨是得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