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華連說帶比劃著，還沒有說完，滿屋子的人都大笑起來。趙偉氣惱不得，已拳頭砸在顧新華的肩膀子上，痛得顧新華直咧嘴：“你不知好歹啊？給你說媳婦呢，你還……”
“去你的！給你，我們家圈裏多著呢！”
“你家圈裏的自然是你的，君子不奪人所愛，你自己留著吧！”
“媽媽，叔叔他們說的什麼呀？”隔壁屋裏寫作業的孩子聽到了，先從門縫裏伸進頭來聽，這會兒見幾個大人說得那麼熱鬧，也湊過來。嫂子聽見了，笑得彎下了腰：“看看，怎麼回答孩子？淨說些少兒不宜的話！”又對孩子說：“做作業去，叔叔們說笑話呢。”
“笑話？怎麼聽不懂呢？還大眼睛趴鼻梁一個辮子走路哼哼的……”孩子嘟囔著，不情願地回房間去了，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又笑了，怕影響孩子學習，趕忙壓低聲音，轉換話題。
那天晚上，趙偉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夢裏的天空中總是有一雙狹長嫵媚的眼睛在看著他，開始的時候他一激靈，恍惚中又覺得自己是在看電影《畫皮》，心裏毛刺刺的，有些害怕。等到醒來仔細回味回味，記起那一雙眼睛正是頭天傍晚見到的那個女子的眼睛，那白皙的臉，凍紅的臉頰，細長的眼睛和那一頭烏黑的長發，讓他有了一種衝動，不由得一陣陣麵紅耳赤的。
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趙偉經常做夢，每一個夢裏都有一個紅衣紅帽的女孩，或在雪地裏，或在水邊，那個女子總是那麼溫柔而羞澀地望著他笑。然而，每次當他走近她的時候，女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帶著女孩身後的青山綠水一並消失，世界一片黑暗，於是他就喊，就叫，就從夢裏驚醒，醒來汗流浹背。
漸漸地，一個奇怪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強烈地占據趙偉的心頭：那一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和她在一起一定很開心很快樂。於是，隻要是上食堂、燈房、洗衣房這些女工聚集的地方，趙偉都會留意那裏的女孩。對於徐根發的邀請更是每邀必到，隻是希望能夠再次遇到那個紅衣的女孩。
可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小半年過去了，再也沒有見到哪一個女孩長著那樣一雙狹長嫵媚的眼睛。
真的遇到了狐仙了？聯想到老工人平日常說的那些故事，趙偉開始懷疑自己。要不，為什麼自己遇到了而顧新華沒有遇到呢？或者，那就是自己做的一個白日夢。
當他把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心思用校園歌曲的形式反複吟唱時，竟然譜成了一首歌。這讓他很驚喜自己還有這方麵的才華，工作之餘寫寫歌詞，在當時的文藝青年範圍裏，也博得了才子之名。雪地裏的那個紅衣女孩漸漸被他忘記了，卻意外地在微山湖邊再次遇到。
想到這裏，趙偉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了愛愛一眼。愛愛眼望著窗外，圓圓的大眼睛裏有他少見的茫然。他掏出煙，先點上一支送到建礦的嘴裏，又點了一支，深深地吸進一口，極緩地吐出來，那吐出來的煙幾乎沒有了痕跡。
有幾年沒見過楊雪了？他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六、七年了吧？楊雪她變了沒有？變成什麼樣了？想想有了兩個孩子、已經略有些發福的愛雲，他趕緊搖搖頭，想把這個念頭搖掉。
他承認他忘不了楊雪，他既覺得自己辜負了她，又惱怒她的決絕，更悔恨自己的懦弱。他常想，在拿到通知書的時候他親自去找楊雪會是怎樣的結果？
可惜，人生不能重來，他沒去，而是央求顧新華去了。結果是顧新華帶來了一封信，準確地說，是一首詩。那首詩陪伴著他度過了三年的大學生涯，每次拿出來看時，心裏總存在一個疑問：當一切阻礙消除後，楊雪為什麼拒絕他？
可愛愛懂。
當那天她為他包紮傷手，一聽他說到請顧新華找楊雪時，愛愛馬上就說沒有用的，別說顧哥去，就是你親自去人家也一定不來。
“為什麼？”趙偉非常地好奇。
“你呀！”愛愛搖搖頭：“假如你當初和楊雪一起堅持，你們最終能走到一起。可當你覺得你已經具備了條件的時候，已經沒有可能了。看來，”愛愛這樣說著，眼裏流露出深深地憐憫與惋惜：“你還真的沒有懂得楊雪。”
他用手敲著愛愛的小腦袋說女人的心海底的針。愛愛堅決地搖搖頭，說那倒不是。女人的心不是海底的針，它隻是一捧水，在尋找能夠包容自己的容器。
那首詩，他從來沒有刻意地背過，而今天，麵對著楊雪的母親和漫天大雪，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心底，成了此時此刻心情的寫照：
盈盈雪，淡淡霧，多少歡辛皆入夢。人生難賦心中事。又回首，徒添幾重愁。更憶當年兩無猜，玉樹瓊枝笑語歡。此心似雪雪無言。紛紛亂，誰解其中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