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天濛濛下著雨,煤場裏地麵由於太濕太軟不能正常作業了,正值放暑假的夏憶、楊雨鳳、夏國生、還有董大爺和這一群煤販子聚集在大南房子裏,嘰裏呱啦聊了起來,特別熱鬧。
“老夏進的啥煤了,哪有什麼二精煤,我看都是煨煤。”
“誰說的!都是納源煤礦的煤,你看看那顏色!”夏國生不服氣地據理力爭。
“我們拉出去賣,人家都說不好,都嫌不好呢。”
“有精煤好,你拉呀,700一噸,”夏國生說道:“什麼煤什麼價錢。”
這裏的煤販子也不統一,有的專拉煨煤,有的隻拉精煤,也許是他們那個時刻賣那一種煤好賣吧,夏憶這麼想著。
“你們都上哪兒賣煤呢?”夏憶把這幾天的不解天真地一股腦兒倒出來。
“就轉周圍。”煤販子們敷衍道。
他們倒不是不想告訴夏憶,而是不會互相透露自己去哪裏賣煤了,避免對方也去那裏,搶了自己的生意,另一方麵,他們也覺得自己找的地方是獨一門兒的好地方,這感覺就像一個飯店有自己獨特的配方一樣,商業機密,恕不外傳。
一會兒一個煤販子叔叔輕鬆幽默地說道:“我最近在研究養生,我學過醫,是偷偷在家自學的。像你們的感冒頭疼我最有辦法了我可以給你們配藥,中藥。”說罷,他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本厚厚的小詞典。
夏憶對書不是一般地感興趣,就走過去湊近了看,原來是醫學典籍,像新華詞典那麼大。夏憶不禁暗暗佩服。後來夏國生還因為腸道炎症找他配過藥呢。
“我看你們這一年也能掙個十來萬吧?”夏國生問道。“哎,哪有了”、“不過也就是個五六萬吧。”他們七嘴八舌道。
突然這時一個叔叔的電話響了,夏國生趁機打趣道:“媳婦兒又給來電話了,往回叫呢。”大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隻見那個叔叔拿起電話小心翼翼地說起了話“幹啥啊?我這個月爭取回去一趟吧。
放下電話,他對著大家夥兒說道:“家裏的羊媳婦兒一個人打理太累了,我這個月回去幫她幾天。”
看他那小心翼翼認真的模樣,像個四川的“耙耳朵”,大家忍俊不禁,開心的氛圍在屋子裏彌漫。此時快太陽西下了,一屋子的拉煤人開始要吃晚飯了,這時屋子裏公認的廚藝最好的一個叔叔從床上爬起來了,一直在床上休息一句話都不說的他,熟練地做起了飯。切蔥,削土豆皮,做起了一種北方地道的家常菜,豬肉燉粉條。
城北有一個大煤場,場主叫申青,大家又說到了申青。
“金子又跑到申青那裏去拉煤了。”“是啊!我們這幾天都沒看見他”“我那幾天就和他說過,老夏這裏的煤就挺好的,何必跑出去拉別人的呢!”大家你一言他一語。
金子是其中的一個煤販子,最近幾天這煤也許是因為煤價便宜也許是因為煤質好就跑到申青那裏去了,這一點夏國生很是生氣。
“我們也覺得,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就應該在老夏這裏一直拉煤,怎麼能跑到別出去呢,我們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一個姓邢的大爺說。
他是這裏年紀最大的,有兩個女兒,楊雨鳳說,他不用這麼辛苦了,不像兒子要給兒子置辦家產,可是這大爺說“在家待的也沒意思”他在大家眼中德高望重,總是熱心腸而且實實在在做人。
大概是由於康城的煤販子們給煤場帶來了巨大的利益,為煤場做出了太多的貢獻,也是由於為了籠絡人心,希望康城煤販子們一直在夏家煤場拉煤,所以,夏國生和楊雨鳳總是經常請這群人吃涮火鍋,也有一個固定的常去之處《天下第一涮》。這裏涮羊肉幾乎是安昌最好吃的,安昌以畜牧業聞名,安昌的羊肉又是整個北方地區最好吃的,羊肉肥瘦相間,蘸料地道鮮美!所以這裏每次去都是人頭攢動,空氣中氤氳著鐵鍋飄出來的霧氣,熱鬧至極。
很快,天色暗了下來,楊雨鳳一家也要回去吃完飯了,就從大南方出來了。天色陰沉沉的,朦朦朧朧的,但是,映著晚霞的新明村似乎安詳、令人舒服,大家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心裏生出了滿滿的滿足感,他們感恩著生活。
就在他們回去的那條路上,在他們的創業初期,還有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兩年前,夏家的煤炭還是主要由三輪車運出去,有一個三輪車司機看起來皮膚黝黑,站在煤炭旁邊,真難分辨出來,加之他常年拉煤,衣服都是黑油油的,但是為人厚道、和善。一天,他和夏國生兩口子還有另外幾個三輪車司機一起喝酒,他對夏國生說:“你放心吧,我肯定給你好好拉煤,常來你家拉煤來!”
夏國生也說:“弟兄們在一起打交道,我知道你們的為人,幫幫哥。”
“你放心,就這點事兒,我都跑了多少年三輪車了,安昌跑三輪的也就我們幾個。”
“我這煤場今後希望擴大”夏國生又說。
“沒問題,我們幫你!”
說的和做的一樣,此後的一年多,他常常來夏家的煤場拉煤,做人也從不吹牛。
夏家當時還有一個人,他是夏國生從老家帶來的助手,這個人沒有什麼職業,以開農用車為生,平時好吃懶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有一個致命的愛好:喝酒。叫三平。雖然如此,他本性也不算壞。他從夏家創業初期就來了,大家對他有些尊敬。
“來喝酒啊!老四!我在煤場呢!”三平又約喝酒了。
“好啊!馬上就去!”老四就是我們上麵說的那個黑黝黝的三輪車司機。
老四開著他那輛三輪車朝著煤場的方向開過來了。當時,是夜裏八點鍾,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就在煤場到大南方子之間的那條路上,有一個拐彎,還是個下坡,老四和另外一輛稍微大一點的農用車撞了!車翻了,特別邪乎,按說輛車速度都不快,這一撞不會致命,可是,老四就這麼沒了!
有好多年,到了晚上,楊雨鳳都不敢一個人走那條路。如今天也黑了,楊雨鳳又路過了這裏,不禁黯然神傷。那時,大家都替老四惋惜,幾乎每一次聚會都要說起老四。他幫了煤場太多忙了!那時,大家都在疑惑討論為什麼兩車速度不快,就會致命、是誰的車子撞得等等。幾個男人用沙子把血跡掩埋了。
後來,老四的妻子來煤場鬧了幾次,夏國生一家給了她一些補償。其實。她不來鬧,夏家也會給她補償的。沒過幾個月,老四的老婆就改嫁了。
兩年後的今天,時光已經流走,安昌依舊獨自向前走著,沒有人去回想曾經的故事,人人的臉上一派喜氣洋洋,菜市的街道市井氣息濃重而熱烈,新明村還是依舊像不諳世事的小孩,天真地、平靜地向前走著,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又什麼都在發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