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抓頭皮,蓬鬆的齊肩長發在電腦屏幕發出的微暗光線中輕輕抖動,一簇簇發絲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
“啪!”最後一擊回車鍵將今日的文章成功發送。
緩緩收回蒼白雙手,用帶著微長指甲的手指揉搓疲勞幹澀的雙眼。一下,又一下,緩慢而仔細,伴著牆上老式掛鍾搖擺發出的“噠噠”聲音,節奏而和諧。
很久過後,她才停止手上動作,似是已將眼睛裏的疲勞全部揉碎揉出,化作水汽溶進暗而寒冷的夜。
她厭惡冷,卻深愛夜,極愛這擁有晴朗夜空的深沉之夜。
拿起旁邊的水杯,喝盡那杯愛人為她榨的果汁。緩緩起身,裹著白色睡袍,側臥在沙發上。
夜已極深,她深懷滿身心的等待合起雙眼。
夜已極深,忙碌的愛人快要回來了。
睡眼朦朧中,她會感知到房門輕緩打開,愛人進門,將大衣掛起,趿著綿軟拖鞋,輕輕走近她身旁。
她想要睜開眼睛起身擁抱愛人的動作卻因無名的困意與疲勞阻止。
朦朧中愛人好似親吻了她的臉頰,困睡的心蕩漾甜蜜。
愛人身上似乎帶著絲絲外界的寒氣,輕擁她。睡袍內入眠的年輕軀體漫出朦朧如霧的幸福,彌漫開來。
冬日陽光穿透一切世間阻礙,照在蒼白透明的臉上。
暖意將她喚醒。
房內飄著幸福味道的飯香,安靜中隻有牆上老式鍾搖擺出的“噠噠”聲。
忙碌的愛人已離去。
桌上一張雪白信紙,每日裏都會被寫上愛人送給她的詩句。才華洋溢而又浪漫溫馨。
如同往日,輕輕捧起白如雪的紙張,幾行紅字映入灰色瞳孔——
“因我們的愛,天堂無有冰冷堅硬的冬;因我們的愛,世間有了冬以外的三個溫暖季節;人間原本是冰堅地獄,隻因你我相愛的人並未相遇。”
指尖在外暴露久了,有些寒涼。
放下信紙,將指尖含在嘴裏。
手機短信的“嗡嗡”提示打破水一般的平靜。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簡短信息透露出微弱如絲的問候,來自於那個她應該稱呼為叔叔的男人。那個父親唯一的兄弟。
那個父親,是那麼的怨恨她。
母親生她,難產死去。她是凶手。父親怨恨她的理由如此合理,她十八年來無從反駁。她殺死了父親的愛人,苟且無恥地活在這個世上。他的對逝者的愛似一頭孤獨久了的困獸,終發瘋咆哮。
“嗡嗡”提示她又一條短信。
指尖在顫抖,或許是空氣太冷了,點開消息——
“你父親去世已有一個月,你不要太傷心,多出門散步可以調節心情。”
簡單的關懷,彰顯著這一個月前剛剛回國的陌生親屬的存在感。
遲疑半刻,輕觸屏幕,打出一個“好”字,予以回複。
手指在外暴露久了,十分冰涼。
方下手機,指尖含在嘴裏,急急走進浴室。
傷心?
潔白的臉慢慢凝聚,五官扭曲作一團,淡眉緊皺,灰色眼瞳迸出無以名狀的怨恨,怨恨那個自己稱作父親的男人上個月才死。
忽地,看到對麵鏡子中那個猙獰的麵孔,她愣一下,遲疑中那張臉變回原來皎潔如月光的樣子。她眼神閃爍,微微一笑,接著有晶瑩淚光泛出,謝謝他上個月去世了。
蒸汽繚繞,熱水自花灑噴出,穿越浴室微涼空氣的阻礙,淌到她的發上,頸子上,胸上,臂上,腰上,臀上,腿上,腳踝上。白色淡霧中,身後的全身鏡照出一具年輕軀體,軀體上一道道長短大小不一的無數青色紫色灰色疤痕,密密麻麻,縱橫交錯,體無完膚。
她輕輕注視鏡中的一切,臉上微笑,這些屬於過去了,她已經有了愛人,擁有了渴望的美好,會幸福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裹著浴袍,彎彎眼中溢出無盡的笑意,她端坐在餐桌前,看著愛人為她烹製的可口飯菜。
拿起筷子,慢慢吃著變冷的美味,一口又一口。